掌灯时分,冯铭之回来了。
檐下灯笼摇曳着,许芳会一半的身子没在阴影中,两只手泡在水里,许是风大,他并没有听见冯铭之进来的声音,低头专注地搓洗手指。
盆里的水早已经凉透了,许芳会没知没觉,洗了又洗,搓了又搓,几乎要搓掉一层皮。
他对张平盛没有太大的仇恨,折磨他带不来快意,留着他却会带来无尽的麻烦,况且以他过往的所作所为,就是死上百次也不足以偿还万分之一。
还是死了好,许芳会这么想着加重了搓洗的动作。
突然,前方有人挡住了光。
抬头见是冯铭之。
二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许芳会先开口,笑着问:“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冯铭之唇角不明显地向下压了压,是个别扭委屈的模样,倒没说别的,上前拿起了架子上的香皂,用手搓出泡沫,伸进水里,握着许芳会的手,将那泡沫一点点抹在他手上,很是细致地照顾到了每一寸皮肤。
冯铭之的手掌是柔软的,他微垂着目光,一言不发地用水冲洗许芳会手指,突然道:“你喜欢他什么?”
许芳会不知第几次回答他:“我不喜欢他。”
冯铭之却像没听见似的,低着头,语调很淡,带着些明显的疑惑和不解,与其说是在问许芳会,倒像是在问自己,反反复复:“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们为什么……”
话到此处突然一哽,说不下去了似的,又在许芳会做出回应之前接上,投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些阴狠的天真,很突然地将话题拐向了张平盛:“我只想让他尝一尝你受的罪,我错了吗?”眉头一蹙,问许芳会:“你觉得我残忍,是不是?”
许芳会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下午冯仕谦离开前对他做出的承诺,和那句:“你们,不合适。”
入夜后的宅子静谧非常,除了风声,就只剩下彼此胸膛中跳动的心跳和呼吸。
许芳会没立刻答话,也没有对自己白天的做法做出任何解释,他忖度良久,计较良久,终于开口,叫了声二爷。
然后又没了话。
冯铭之低下头,用帕子将许芳会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我不管。”他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不在乎你究竟爱谁,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目光钉在许芳会面颊上,既不忿,又委屈,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执拗地不肯撒手。
须臾,又咬牙切齿,颇为凶恶地抛出一句:“我不成全你,哭也没有用!”
许芳会却是笑了。
“你笑什么?”
许芳会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有趣,而后便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