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斓看着那些在沙滩上的人鱼，若有所思。

“我是镇长，我要带领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可这两条路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迟疑了。”

他的视线又望向了那些人鱼，神情漠然。可他的话语里分明对这个镇子，对这些镇民都有感情。

“在我反复纠结的时候，海神指引了我。我在那晚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形貌昳丽的海神栖息在礁石上，鱼尾轻轻拍打着，这声音宛若山间寺庙敲响的晨钟，使得污浊的灵魂都被洗涤。祂就这样沐在圣光中，将众人追逐而不得的神喻降下。

“吾将赐你长夜，使白昼生生不息。”

聆听着的季斓不解地拧眉，镇长看穿了她的不解，却是近乎包容的微笑，低沉的声线裹着压抑的亢奋:“于是我看见了夜晚，一个被污染的安平。我愚蠢的以为这就是安平的未来，恳求神明将长夜的诅咒收回，让我带领镇民走向另一条光辉的道路。”

“海神是如此的宽宏！祂谅解了我的无知悖言，并坦言:长夜是永不来临的未来。”

“黑白与天地、日月般共为一体。但我们的神明愿为我们切割了黑白，分出泾渭分明的正反。在白日，我选择与宁平矜一起举报了化工厂，使得它被勒令整改，几番斗争让白日获得了天朗气清。

夜晚，众人酣眠，周遭一切变作被另一个没有来临的未来——一个被污染的样子。人人都变作了怪物或是快要变作怪物，唯有苟且偷生的赵安还安然无恙。

这个世界依然荒弃无用，本来我不愿再管顾。但无私的神告诉我，由镇民变作的人鱼肉质鲜美，是你所处未来的致富之路。”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季斓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过了这么一句话。但现在的一切显然不能用正常的现实存在的一切定理去解释，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神”存在的基础上，怪诞不经到有些荒谬了。

“可……这一切不是非常难以置信吗？”季斓难以想象，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正常人才能去接受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什么神明，什么未来，还有人类能变作人鱼……”

镇长直接打断了她:“因为神迹就是这样降临了！祂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实际的财富！”

所以接受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季斓没了话，镇长因着她对海神言辞的不敬而紧皱了眉心。

见状，路子然开口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场面，为镇长续上了后话:“而这件事只有镇长、加工厂厂主郑正德和我知情。镇长慷慨地赠与了我们海神赐予的权利，让我们能够在白昼和夜晚行动自如。”

……

应该是好帮他办事吧。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让人鱼进入加工厂的事很难办成吧？

季斓在心里嘀咕。

不过，原来这个剧本真实的全貌是这般样子。而且镇长真的没有觉得不对劲吗？明明只要是他想明白，选择了举报加工厂就能出现的未来，这个未来包括白天和夜晚，但却因为“神谕”的出现变得只存在于白天。

“神喻”的存在让他坚定了其一的选择，但却失去了恒久的黑夜，这值得吗？

不，或许他想到了。

她思索着碾了碾自己的指腹，心想:但是这个所谓“荒弃无用”的夜晚出现了“肉质鲜美”的人鱼，让安平更快的打出了名号。

镇长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怒气中走了出来，并大方的决定不与季斓计较。

“我们失去了夜晚，但我们的白日欣欣向荣，一切都在越来越好。”

他的神情里满是骄傲，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件十分正确的事情。季斓却是皱眉，或许是被林则安影响的一些情绪作祟，她十分不客气地质问了句:“镇长，白昼里的镇民是你的镇民，难不成夜晚的这些就不是了吗？”

季斓感觉到自己在愤怒，她扬手一指，用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声音义愤填膺道:“你看看他们，他们纵使是成了这幅样子，但听到你吹奏的曲调还是会回来，回到这个可能让他们葬身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