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作息严格,每月仅有两天休息时间,分别是初一和十五,且有早晚课,擅自离开学堂需向祭酒请假。
虽说权势动人,国子监的规矩在定远侯府面前不是不能稍加通融。
但侯府距离国子监有些远,沈昀还是决定住在成贤街。
侯府在那儿有几处宅子,只是有的租了出去,有的虽留着但闲置已久,殊为冷清。
为此宋氏提早半个多月,便遣人打扫收拾。又恐他自幼养尊处优,缺了下人难以自理,不仅将容周叫去细细吩咐,还把款冬彻底给了他。
除两人之外,又拨了四五人,加上婆子、马夫等等,早在前几日便浩浩荡荡过去了。
沈昀的武师傅从前是沈侯爷,但由于沈淮给皇帝打工事忙,后来便变成了因伤退下的亲兵。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跟着沈昀挪窝 ,最后带走的也只有一个善使弓箭的,一个拳脚功夫厉害的。
至于乔夫子,他前些时日便早已离府,如今深秋近冬,再过不到半年就是春闱,大概是在闭门温习。
如此一来,及至离府,沈昀身边竟只跟着容周一人。宋氏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再无前些时候的焦虑。
沈昀与父母拜别,方出府门就见一马车停在侧边,其间有一郎君,面敷薄粉,玉质金相,此时正向他微微招手。
沈昀连忙上车,语气惊讶“表哥今日怎么敷粉了?”
实在不怪他如此惊讶,宋简虽慕他人美色,但极其厌弃他人评价自己的容貌。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少年时男生女相,经常有人以此嘲之。这些年及冠之后虽然容貌愈盛,风神秀慧,但棱角渐渐分明,方才有所释怀。
虽是如此,敷粉也有些……令熟人惊讶!
宋简羞愧,掩面解释,“面上有些淤伤,不甚美观,方用此权宜之计。”
沈昀连忙问他“于家下了如此重手?”抛开算计不说,谁能对着宋简这张脸下狠手,莫不是还有些私仇吧?
提到于家,宋简就咬牙切齿,当日他与于逢不过是口角争执,本来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莫结仇怨让父亲操心,硬生生忍下一口气来上门求和,结果真是自取其辱!
无赖险獠,吾必报此仇!
又想起连累了表弟,心中更恨,哽声说道,
“于逢面蠢心毒,专让人往我脸招呼,他身边带的都是练家子,我带的几人打不过,于是只好往外跑求助。不曾想竟惹下祸事。也…连累了表弟,此番入学,须得防此小人,切莫着道!”
沈昀见他委屈难言,愤恨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心思电转,
“我府上皆是好手,不如…”
宋简一把揪住他,简直急死了
“此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阴险狡诈,你年龄尚小 ,他不一定好意思欺你,况且你身后是定远侯府,且先远着他,又能耐你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才是当真不值!”
沈昀诺诺应是,从隔间取了一块酥糖,咬的嘎嘣响…
……
国子监前有两棵老树,一棵槐树,一棵柏树。
如今秋风料峭,两者老干横枝,披着几根细瘦的枝条,在空中狂舞。
容周从箱笼里取出一姜黄色的斗篷来给沈昀披上,帽檐遮住一半视线,也遮住狂风卷来的沙尘。
几人小跑着到集贤门验过身份,直穿太学门,寻人引着路,终于到了此次入学考核的地方,沈昀抵着狂风仰头看去,牌匾尚新,其上有字,曰:博士厅。
五厅六堂,博士厅主管教学,几人掀帘,只见其内有两人正对话着。
一老者须发尽白,一书生高挑瘦削,此时听见动静皆转头看来。
沈昀好奇地对上老人视线,只觉其目光温和而洞彻,很像前世他家楼下的一个老教授,不由心生亲切。
老人在问话“可是沈世子?”
沈昀乖巧应答“正是晚生,今日前来监中入学。”
“沈侯前几日来过一趟,说你粗通四书,略识经义,老朽亦曾听闻你幼时聪颖之名。但修道、诚心两堂多是年近弱冠,文理通达之人。你如今尚且年幼,不妨先入前三堂进修。”
老者起身,从案上拿了几张纸给他,
“且答完此份试卷,待老朽看过,再为你择一去处。”
沈昀接过,见其上字体端肃,问的皆是些默背题和理解题,心头微松,寻了一处桌案执笔作答。
初时题目浅显易懂,只要基本功扎实即可,沈昀下笔如飞。
日晷慢慢易时,沈昀开始稍有停顿,及至末尾,便已经察觉到了个中精妙之处,涵盖内容庞杂,切入角度新奇,令人豁然开朗!
笔墨切磋间,他仿佛窥见了这位老者的学识之广、茹古涵今…
等到沈昀答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有余。
刚开始他还能关注到外界,但渐渐地便全神贯注,答的忘乎所以。
此时他抬头想要交卷,环顾四周发现竟没了老者身影,不仅如此,就连表哥也不见了!
沈昀茫然四顾,只见容周和那一书生在内。
此时窗外风歇,书生临窗捧卷,忽地转身笑语,
“宋兄缺课多日,先生有些担心,便将他叫去询问,沈世子且稍作休息,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