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前夕,皇帝歇在景和宫。
“旭儿呢?”
“被乳母抱出去消食了,”沁嫔坐在皇帝身旁,侧了侧,巧手轻柔地打理皇帝的黑发,“明日满月宴,旭儿要抓周。陛下,您想让旭儿抓到什么?”
“他是朕的皇儿,胸怀大志也好,不学无术也罢,都能平安喜乐地长大。爱妃,你放宽心,”安抚着沁嫔的情绪,皇帝让人呈上一只新的平安锁,“这个,送给旭儿。”
“淑妃送的那只还戴着呢。陛下这样做,”
“瞧朕的记性,”似乎是真忘了,皇帝让人把平安锁收下去,拉过沁嫔的手,“那便戴淑妃送的。小孩子吮手指不好,平常得好好看着。”
“是,臣妾记住了。”
瞧见沁嫔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皇帝心情愉悦。面对沁嫔他没什么顾忌,透露了些计划。
“朕支开了穆将军,满月宴便只有淑妃一人。这么多年,淑妃在宫里也算尽职尽责,可惜啊,她不比你聪明。”
半是叹息半是警示。
心怀忐忑,沁嫔一整夜都没睡。
不多时,王公贵族集聚一堂,纷纷向喜得龙子的皇帝和荣宠一身的沁嫔恭喜。宴会的主人公是江旭,大家随意夸奖两句,话语的中心却都偏向沁嫔。
“沁嫔娘娘果然兰质蕙心,小皇子日后定如娘娘一般聪明伶俐。”
“娘娘您花容月貌,二皇子长大肯定于您相像。”
就连淑妃,也大方地端着找不出错处的微笑,“沁嫔,你可真有福气,为陛下添了二皇子。后宫的姐妹都要向你看齐才是。”
……
如此种种,漂亮话快吞没了她。沁嫔与皇帝并排站立,一个接一个祝贺的人,一句接一句恭维的话,今日以前,她何时受过这些一个赛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的瞥视。
被架在人群中央,沁嫔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微笑点头。
恍惚间,她透过排队祝福的人群,专注地凝视那头,为江旭准备的抓周礼。他会抓什么呢?抓书,做个书虫;抓笔,做个书法家;抓剑,做个侠客;还是抓鞍,做个将军?她不得而知。
不知是谁吩咐的,在她的桌上放了一碗甜酒丸子。她在宫里常常让厨房做这道甜品,可,她真的爱吃吗?
不一会儿,又被宫人按序摆放的酒壶吸引去。
银质的酒壶,光滑锃亮,是金钱,是权力,也是欲望。里面填满美酒,也填满毒药,要么生,要么死,是她的选择。
“想什么呢。”
皇帝发现她在走神,亲昵地拉过她,在旁人眼里,像是夫妻说悄悄话。
只有亲耳听见这句话的沁嫔,被言语里的冷漠冰得打了个哆嗦。他很满意她的害怕,脸上温和的笑容不曾褪去。
“没什么。”
她摇摇头,勉强扯出笑意,落座。
乐师们拉弦奏乐,年轻貌美的舞女鱼贯而出。歌舞升平之时,小婵端来一只酒杯。
这只酒杯与大家桌上的并无不同,但里面的酒,与大家都不一样。
沁嫔怔怔地看了眼清澈的酒液,看了眼藏着獠牙笑脸相迎的小婵,看了眼垂眸思索的淑妃,再看了眼欣赏舞姬的皇帝。
没人在意这里,似乎方才处在舞台中心的时刻,不过一场梦。
小婵举了举酒杯,笑容已透了一丝不耐。沁嫔伸出手,停了一下,又立马继续。
她颤着睫毛接过酒杯,准备赴死。
高座上的皇帝垂眼望向她。
“不好了——不好了——”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个气喘吁吁,满脸惊恐的宫女失态地跑上来,“二皇子他……中毒了!”
全场哗然。
“什么?”沁嫔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手中的酒杯倾斜,大半染毒的酒泼洒在衣裙上,狼狈至极。
“说清楚。”
皇帝没有起身。
“方才奴婢抱了二皇子殿下去偏殿换衣,等候接下来的抓周礼。怎料二皇子殿下突然面色发青,浑身滚烫,奴婢急忙请了太医,这会儿便来禀报陛下。”
“陛下,旭儿他才多大,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事到如今,她也不管与皇帝的计划是否能成功了。她难逃一死,但她求江旭能活。
“爱妃,你放心,朕必会为你们母子讨回公道。”
皇帝沉着眼,凝重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滞留片刻。这场无声的审判不知持续了多久,太医终于找出毒物来源。
“回陛下,二皇子中毒的症状与佩戴的平安锁淬的毒物大致吻合。微臣判断,下毒之人是利用了小儿吮吸手指的习惯,使平安锁上的毒被二皇子吸收,长久以往,此毒便会爆发,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微臣也无力回天。”
大家面面厮觑,猜想这平安锁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送的。紧张焦灼的气氛蔓延,淑妃坐立难安。
“朕记得,二皇子的平安锁,是淑妃你送的,”一记眼刀精准地扎向淑妃,淑妃还没来得及争辩几句,便不由自主地跪下,“淑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