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露,青石板。
暮春时节,尚都城内已有暑气从参差的砖缝、稀疏的白云间泄出,静悄悄的,将温度攀升。薄雾后留在红花绿叶上的露珠被蒸得荡然无存。大街小巷来往的人,稀稀拉拉几队巡抚,再是早起卖力的长工,但今日却多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仪仗,最前头昂首挺胸的正是杨家二少,杨文凌。
身后一长串,全是聘礼。
听见不属于清晨的动响,赖床的人们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拉开窗,瞧瞧外边儿什么动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脑袋一下被惊醒,连滚带爬地摇醒身旁的家眷,差点惊叫却怕惊扰到杨家人的马匹。这一担担红杆架着的礼盒,不是聘礼,能是什么?
不一会儿,挨家挨户的窗里便挤出许多个脑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杨家要娶哪家的姑娘。
杨文凌一扯缰绳,骏马提起前蹄,一偏头,朝李员外家的门拐了进去。
一时间,李员外的家门前车水马龙,令人眼花缭乱的聘礼不知花了多少人,来来回回搬了多少趟。等大门紧闭时,杨李两家结亲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太阳还未高高挂起,尚都的人们便有了新的谈资,新的揣测。而在街头巷尾的窃窃声中,杨家老爷,杨青武,带着杨家大少,杨文杰,已走进陈家。没有聘礼没有家仆,两人个人的手里凑不出一只完整的礼盒,就这样悄悄与陈贤见了面。
“陈大人,久仰,”陈贤是朝中老人,圣上特意恩准他每月有三日不需告假的休沐时间。杨青武登门拜访,使正穿戴好朝服的陈贤停住动作,吩咐下人快马加鞭进宫告假,就着朝服招呼杨家父子,“犬子无意触怒了令郎,本该让他亲自来赔罪,可教子无方是父之过。还请陈大人多多包涵。”
“陈烊也没少给您添麻烦,杨老板多虑了。”
借着赔罪的名头,却刻意挑在正主上朝不在的时候。陈贤看向不作声的杨文杰,问道:“这位是......”
“啊,是家中长子,文杰,”见陈贤主动将话题引到杨文杰身上,杨青武一喜,明白陈贤是愿意听他说完,“虚岁二十八,比不得小陈大人卓尔不群,却也算得上都中的好儿郎。听闻陈家代字辈里有位千金尚未成亲,陈大人,您看文杰能否配得上?”
“婚姻大事,怎能儿戏,”吃不准杨青武这是什么招,陈贤呵呵笑着,想把提亲的事盖过去,“退一步讲,我也不是她的父母,答不答应还得她们做主。”
“陈大人,我就不瞒您了,”诚然,临时拜访本就不妥,一见面便说提亲,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换做是他,早把这位没有分寸的不速之客赶出门外了。可冒犯人的是杨青武,既然这样做,那定有他的道理,陈贤也静静等着他说出下文,“此番来得匆忙,聘礼并未准备周全,不过——”他从杨文杰手中的盒子里取出一沓盖了印的纸,双手呈至陈贤面前,请他过目,姿态放得极低,陈贤的眉心不住跳动,深谙今日杨青武要请求的事是件极棘手的,“这些是我杨家愿下的聘礼之一,包括杨家在尚都三分之一的地契、房契、商铺,洛茵的全部产业以及一座矿场,黄金万两。另外的头面首饰家具,陈家千金该有的,我们一样也不会落下。”
厚厚一沓的契约,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陈家世代清廉,除却圣上的赏赐,也不过维持富足。杨青武出手便是豪宅地契,陈贤打量这些聘礼许久,开口:“您先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杨青武给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