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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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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文懿赶忙扶住她,却说不出半点劝慰之言。

此时,二人忽然听得身后一阵银铃脆响。他们循声望去,见水榭栏杆旁,一人现出身影。天色暗淡他们看不清那人面容,只听得一沁入心脾的声音道:“既是疏影的客人,便进屋坐吧。”

夜色深沉,胧月居水榭的正堂却温暖如春。房中陈设古雅,一对高灯燃着温润的烛火。素馨清雅余韵袅袅,氤氲自青瓷香炉升起,使屋中染上一层沉静的韵味。堂中素绢屏风轻垂,勾勒出水墨山水,隐映流泉。廊下水声潺潺,与屋内的安宁相映成趣,仿佛将喧嚣的尘世隔绝在外。

蒋文懿和师韵犹犹豫豫地迈进堂中,难以相信自己仍置身于将军府。韵儿拂去面上的泪痕,掸了掸裙摆的尘土,生怕身上的凡俗侵染了这一室仙尘。文懿同样错愕不已,不住地猜测何人隐居于此。

“小书生莫要再猜了。几步道的功夫,韩家远近亲眷都让你猜了个遍。”

那人立在花窗前,着一袭暖杏锦袍,暗绣的茱萸纹仿若细雪流光。一头乌发肆意绾在耳畔,未饰珠钗,仅以一根白玉簪束起。她眉目秀丽,目光却略显暗淡,气度翩翩,超凡脱俗。

蒋文懿和师韵忙向此人行了一礼,却不知当如何称呼。

“你们唤我东方夫人便是,”

她离了悬窗,缓步走会堂中,择了一把高椅坐了下来。

“我是胧月居的主人,韩法修的发妻。”

师韵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她觉得韩夫人看起来,比绣叶庄的颜惜错还要小上几岁,怎么可能儿子都成亲了呢?!难道说,她是续弦的?可即便是续弦,今日韩府长子大婚,她作为女主人怎么都不去前院露个面?

东方玉珑掩口一笑,“小丫头怎么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当从何作答。”

“啊?问题?”

师韵心说我一个字也没说啊,她怎会知道我有一肚子问题。

蒋文懿倒是有些猜测,他借着烛光偷偷打量东方夫人,觉得此人似仙宫月娥不惹凡尘,但那双眼眸,好像……

“我都说了,你别猜了。”

东方玉珑转向蒋文懿,微微嘟起嘴,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要么说你们这些小书生就是不招人喜欢。个个说一藏十,就不能让脑袋停下来,休息片刻?”

“夫人责备的是,文懿唐突了。”

蒋文懿赶忙致歉道:“只是文懿才疏学浅,初见夫人,惊为天人……若有冒犯,请夫人海涵!”

东方玉珑没有说话,而是面对着蒋文懿,微微蹙起了月眉。

三人相视不语,堂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文懿被她盯得冷汗直冒,心里头咚咚打鼓。他不敢多虑,又不得不虑,只好垂下头搅弄衣袖,盼望着能发生些什么打断沉默。

“夫人……?”

师韵试探着说道,“文懿真的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请您莫怪……”

东方玉珑沉吟片刻,好似自言自语了一番,才复又开口道:“倒是没想怪罪,只是你们人在胧月居直来直往的好。想什么说什么,莫要猜来猜去。”

她话锋一转,面向廊外温泉的方向,问道:“疏影带来的人是谁?你们很担心?是同伴?”

师韵和蒋文懿相视一眼,疑惑道:“疏影……是漪澜药仙?”

“哦,对。”

东方玉珑莞尔一笑,神色柔和了下来,“我都不知道,他这些年得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称号。妙手回春药,忘机伴月仙,倒是合他。”

蒋文懿心说看来东方夫人和药仙关系匪浅,多半是挚交好友。他念头还没断就见夫人脸色一冷。文懿赶忙掐断思绪,尴尬地咧咧嘴。

“失礼了夫人……文懿素来想得多说的少,恶习难改……只是真的没想到夫人身怀洞察人心的异能……”

东方玉珑神气地哼了一声,“聪明倒是挺聪明的。说的少也不过是怕人戳破心事,罢啦罢啦。你小小年纪也不容易……所以那个身受重伤的孩子?”

“他是阿时!”

师韵忙于回答夫人的问题,没有注意到蒋文懿脸色变得铁青。“他本是杭州望海楼的小杂役,为了搭救我爹,不小心染上了离尘毒……我们多方打听 ,才知漪澜药仙如在世华佗,能解此毒!但药仙行迹飘忽不定,我们几经辗转才得知他会来凤翔府参加婚宴……”

韵儿顿了一顿,怯生生地看向东方玉珑道:“来到凤翔之后,我们打听出他在将军府,一时情急就混了进来……夫人!”

师韵索性跪倒在地,望着东方玉珑央求道:“阿时不是歹人!也没想过伤害韩将军!真的是因为他的毒蔓延得太快!没法再等,才出此下策!夫人既能洞察人心,定知我们没有半点隐瞒!请夫人明察秋毫,让将军放过他的性命!”

东方玉珑转向师韵,似在静听韵儿的呼吸。她的声音虽带着恳求,但尾音微微发颤,像是带着某种挣扎未尽。

“你很害怕。”东方夫人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笃定,“但你并非只害怕他的死。”

师韵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东方玉珑察觉到这细微的停顿,嘴角微微上扬,“你怀疑他。”

师韵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惊愕。东方玉珑听到了韵儿攥紧衣袖的窸窣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指节摩擦布料时传来的轻微颤动。

“你怕自己错怪了他,也怕自己没错。”她的声音轻缓,温柔地剖开对方的心事,“你求我救他性命,是想验证自己会否错信了人。”

师韵心头一滞,她体会到了蒋文懿的感受。这位东方夫人,能人所不能,她天生慧眼,可窥人肺腑。凡人心机,于她面前皆无所遁形。

“我……”

师韵蹙起月眉,垂下了头。“夫人是看到了,我对阿时的怀疑吗?我确实是怀疑他……我与父亲相依为命,与阿时却是萍水相逢……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要逃跑……还说我爹陈尸西湖底……我怎么可能不疑他?”

韵儿见蒋文懿面带惊愕地看向自己,蹙眉笑道:“文懿你看不起我也没关系,你锦衣玉食成欢双亲膝下,理解不了我的痛……我生下来就没有娘,爹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亲人……阿时说的话我原来一个字都不信,我甚至认为就是他,为了这扇子上的几两碎金,一枚玉印,谋害了我爹……”

“但你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东方玉珑站起身,走到师韵面前,蹲了下来。她慢慢伸出手,摸索着扶住了韵儿的手臂,“是什么改变了你?”

师韵这才发现夫人貌若天仙却目不能视,忽然有一股悲戚涌上心头。

“是阿时……”

韵儿眨眨眼,仿佛在和自己确认,“他孤苦无依却心存善念,市井之气只是他谋生的手段……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活着,他从不抱怨老天不公……即便吃尽苦头,也不会放弃希望……”

师韵握住东方夫人的手,看向她几近无暇的面容,笃定道:“即便他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杂役,他的心里也没有半分歹意,他绝对不会谋害我爹!”

东方玉珑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她喜欢这个小丫头,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已胜过千万世人。她还没来得及称赞韵儿两句,突然感到一股锥心刺骨的痛。东方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昏倒。

“夫人你还好吗??”

师韵赶忙扶住她,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谁人谋害你爹?长乐……长乐他怎么了?!”

两人忙不迭转回头去,见漪澜药仙不知何时来到了中堂外。

绫云脸色煞白,似被一记重击狠狠击中。他的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星目泛红,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说长乐他怎么了?!”

师韵神色凄然地看着他,忍着泪水低声道:“他……他在西湖遇害……尸首都……”

这一刻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绫云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险些站立不住。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上了门柱。门外挂的银铃传来一阵脆响,似是遥远故人的一声叹息。

“不……不可能……”

泪水涌上眼眶,喉间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喘息不得。

师韵此时才知晓,爹爹竟与漪澜药仙的交情如此深厚。可她怎么从来没听爹爹提起过药仙的名号?

“药仙……”

蒋文懿快步上前,将绫云搀扶住。绫云按在他的肩头,青丝散落,泪珠晶莹,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忆往昔,西湖夜泛舟,琴声幽幽,微风携月共清流。望楼对诗酒,笑语风流,少年意气正盈袖。

九转镂心,命悬一线赌生死。幽谷药师,他以丹心渡死生。

大漠孤烟,残阳未落,烽火夜长空。胡夏长路,风霜尽染,策马归汉中。

怎堪回首?长夜寂,乐成空,泪满襟中。

“长乐……”

绫云咬紧牙关,隐忍不言。他只是颤抖着,任眼泪一点点滑落,任难以言语的悲戚将他吞没。

过了许久,他终于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微弱而沙哑。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韵将东方夫人搀回高椅上,幽幽答他道:“这恐怕……得问阿时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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