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时别动!”师韵制止了想要上前的绫时。她快步走到胡秀的尸首旁,拿出帕子沾了一下颈处的致命伤,“利刃封喉,而且兵器上有毒。是专门来灭口的!”她叹了口气,用手帕垫着,将胡秀的双目合了上。
绫时退了半步,盯着胡秀的尸体,双目赤红。他们二人仅见过一面,但在胡秀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无名的书生,一个无名的伙计,都在这纷扰的尘世中挣扎着寻找生存的意义。胡秀的死,对阿时来说,不仅是一个生命的消逝,更是对那些被命运遗弃者的沉重打击。
“我本想帮你的……”阿时声音低沉,几不可闻。他们的相遇本是一个转机,却成了胡秀命运的尽头。这让绫时悲从中来。他们都曾经渴望改变命运,但如今胡秀的梦想与生命一同熄灭,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我……都怪我……”阿时嘴唇微微颤抖,追悔莫及,“如果我没来找他……”
“如果你没来找他,他一样会被人灭口。”蒋文懿不知何时走到绫时身后,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口气说道:“对方连李大人都敢动,更别说……”
“更别说什么?!”绫时唰地扭过头,“更别说胡秀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贩夫走卒吗?!李大人的命是命,市井小民的命就不是命吗?!”
蒋文懿一蹙眉,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别自责……”
绫时转回头来,不再言语,心口剧烈的疼痛着。从来都说江湖险恶,但胡秀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是被制度抛弃的可怜人。他出不得仕途,又回不得老家,仅能靠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在街巷的间隙里苟且偷生。即便如此,命运还是没有放过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客死他乡,连个能为他下葬的亲人都没有。阿时双拳紧握,肚里一口恶气,却无处发泄。
“懿儿,你们三个先出来。”颜惜缘在屋外听着,已经知晓了情况。她将三个小辈唤出来,吩咐道:“懿儿跑趟开封府,将原委道明,人命关天不可草草了事,查案事宜交由府尹处理。三司副使府昨夜不太平,李大人当需回到家中料理一番。师娘子和绫公子随我回御史府,将这几天你们查到的东西和蒋大人说说。圣上给的期限仅剩一日了,得商量个对策出来。”
李冲再度拜谢蒋夫人后牵马离去,蒋文懿与他同行赶往开封府衙。颜惜缘带着两个孩子和坐骑往家走。度过惊魂一夜,身上还有伤,师韵感到疲惫不已。幸好他们马上就能见到蒋大人了,可以把父亲的事情问上一问。她还很担心阿时,胡秀的死让少年很不好过。师韵知道,绫时定是从那人身上,看到了与他的相似之处。同是孤苦伶仃尘世漂泊,怎么就不能落个好下场呢……
绫时攥着马缰绳,低头走路不言不语。他心里乱的很,忍不住地回想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胡秀幸免于难。他知蒋文懿所言不虚,也知自己能力有限,但真就没有办法,能帮助这些人了吗?
一阵喧闹的人声把绫时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他抬头见不远处是一三进大宅,朱漆大门上挂有金匾,上书御史中丞府五个鎏金打字。门前站了一队官兵和两位官员,正是开封府尹和大理寺卿。
“这……是要抓人吗?!”师韵惊诧道:“可蒋公子说时限还有一天才对啊!”
颜惜缘抬手示意二人噤声。她长眉紧蹙,面色凝重,死死盯着府门,仿佛与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怨。不会儿功夫,蒋大人托着乌纱帽现身了。这是绫时和师韵初见此人。蒋离年过不惑,未蓄须髯,还是能看出年少时的清秀模样,不愧对河东才子风流倜傥的美名。
“哟,裴大人,司大人。”蒋离向二人拱手道:“修远不会跑的,不劳两位大人亲临拿人。”
大理寺卿裴煦年过六旬,鹤发白眉,最是看不上蒋离这种巧舌如簧之辈。老者冷冷一哼,接过乌纱帽,在官兵的护卫下把蒋中丞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