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情盯着他,“你呢?执着于这件事,你做什么了,让你这么不安?”
周志耸肩:“错过了救人时间而已。在道德层面,救人是一种高尚的行为,可不救也没关系吧?”
张情嗤笑。
“我可以大方说出来,因为我不觉得我有问题,救人不是我的义务和责任。”
周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反正无聊,都说说呗。说清楚了,说不定能出去。”
梁威掉身走了。
“诶……”
周志对张情笑,“看见没,还有一个比我更不安的人。”他盯着梁威的背影,喃喃,“在怕什么呢?”
随即转头问陈宇南:“怕吗?”
又问悦凌凌,“怕吗?”
最后问平月。
平月捧着保温杯,“有一点。”
悦凌凌拔高声音,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故意说大声些好让所有人听见,“怕什么!又不管我的事,我没做什么,还能杀了我不成!”
话是这样说的,其实心里很虚。她希望所有人死,这个所有人里面可不包括自己。她自己要活着离开这里,活着回去。
周志抠着下巴,“其实我也挺好奇的,12年,小悦、陈宇南、平月,你们三个人才五六七岁吧,晚上十点都在家里睡觉吧,能做什么呢?”
“假设他们的死和12年那件事有关系,那不管他们是五岁六岁还是七岁,只有出现在这里,必定有关系。”
张情说,“所以你要说清楚,那晚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大家听着听着就能听出问题了。”
悦凌凌难得附和了张情一次:“对啊。”
平月说:“我也很好奇。”
“那晚……”周志刚刚起头,余有为又开始咳了。咳得突然又迅猛,他弯腰往地上咳,面前的酒杯被打翻了,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大家都吓住了,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余有为一下子栽在地上。他很胖,圆滚滚的一条,栽下去时根本团不稳,往侧面一翻,仰躺着。
悦凌凌蹲过去时,一团血从他的嘴里喷溅到悦凌凌脸上,悦凌凌懵了,呆愣愣地蹲在原地,紧接着尖叫起来,跑进厕所去了。
周志和陈宇南立刻将余有为扶起来,他太重了,完全扶不动。梁威冲进来,三个男人合力将余有为拖到床上。
余有为还在咳,咳的时候,人像爬行的蜈蚣一样耸动。
周志拍着他的胸口,用毛巾擦掉他嘴边的血。陈宇南和梁威给他翻身,让他侧着,省得血倒流进咽喉呛住。
又是一团血从嘴里流出来,流到白色的床单上,登时染得鲜红。悦凌凌出来看见,想起钱晓文房间的惨死,又是一声尖叫,躲进了厕所。
“你烦不烦!”张情厌恶地皱眉,“叫叫,叫死啊。”
隔着门,悦凌凌颤着声音骂:“关、你、屁事。”
……
余有为咳了许久才平复下来。人非常累,困倦,眼睛一眯一眯地想要睡觉。
周志想说让钱晓文看看给他吃点什么药,转头往房间里寻了一圈,没看见钱晓文,才突然想起钱晓文已经死了,就在隔壁房间。
周志说:“吃点维生素吧?”
陈宇南抓过柜子上的两瓶维生素,说这儿有。他们倒了几粒出来,喂余有为吃了。
吃完药,余有为闭上眼睛,睡着了。
房间陡然静下来,安静的有点可怕。
周志说:“前几天就看见他在咳,问他,他也说没事。”
陈宇南说:“看起来像肺癌……”
周志:“那是老毛病吧?他以前没发现吗?”
没人知道。张情闻着一屋子血啊饭啊菜啊的怪味,忍不住皱鼻子,直接回房间去了。
陈宇南和梁威也离开了,平月随后走的。
周志快速收拾了碗筷,把垃圾丢掉,地上的玻璃和血扫了,也走了。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余有为呼吸时的重重出气进气声。
悦凌凌隔着厕所门听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走出来。她站在余有为的床边,缓缓蹲下。手搭在床边,下巴枕在手背上,盯着床上的那摊血,有些疑惑地去看余有为的脸。
余有为长着每一个中年男人都有的脸,蜡黄,油腻,发福,隐隐约约没剃干净的络腮胡子。厚嘴唇沾了血,红得不正常,深黑色的眉毛紧紧皱着,像在做噩梦,一脸不安。
悦凌凌歪头。是他本来就有病,还是喝了酒的原因?
正想着,余有为忽然睁开了眼,有一刹那的清明,随即视野朦胧。他呆呆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张年轻的脸,小孩团起手来,是枕在下巴下面还是捧着脸,那样看他。
模糊的影子渐渐和那一晚重叠了。
余有为颤抖着声音问:“是、是你吗……?”
悦凌凌:“谁?”
余有为哭了一声,闭上了眼。悦凌凌再问时,他又睡着了。
莫名其妙。
她站起身,拍拍手,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