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摇摇头,“我下去问问?”
“一起吧,坐着干等也无聊。”苏筝道。
二人下楼。此时临近晌午,丹心堂大厅内来客不减反增。近日汶陵突发时疫,水梨乡与汶陵相隔甚远,原本不必多忧,但此地常有外出务工者回来探亲,不少人从汶陵回来,开始还是精神抖擞、兴高采烈,到家不过几日就颈肿发热、卧床不起。说来奇怪,有人贴身照顾得病者数日,浑身没有半点不适,反倒是偶然间来瞧上病人一眼的邻居,回府后立刻病倒。
因此,这病虽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玩意,但水梨乡的人都觉得它邪乎,不少民众为求平安涌入丹心堂,求一张辟邪符摆在家里。苏筝和青鸟对此事略有耳闻,好在青云阁有尚瑶她们,一般的怪病不足为惧,无须她们顾虑。
两人避开人流,走到柜台边问过伙计,才知道邱芳洲眼下在丹心堂后进的庭院,具体在做什么不清楚。伙计本想叫个人帮苏筝她们问问,苏筝懒得再等,谢过伙计,和青鸟亲自过去。
两人从大厅后门出来,穿过走道后转弯来到庭院,那里不见邱芳洲,只有一位少女伫立于此,除她外,院内连一个侍女小厮都没有。
这人黄裙委地,姿态秀雅,手握一卷书,凝神细读。她听见脚步声,转眼瞥见苏筝、青鸟,惊疑道:“二位是?”
看她神情气度不像仆役,苏筝答道:“我们与丹心堂有一笔交易未算清,来找邱掌柜,方才在雅间与她商谈时她临时有事离去,我们左等右等不见人,只好过来问一声。”
“哦,是来找我小姨的?”少女道,“那你们还得等会儿,她还在屋里和人谈天。”
苏筝奇怪,邱芳洲是生意人,不会轻易忘了时间,让客人空等。眼下这样,是在同谁说事?
苏筝和青鸟是客人,不好直接进去,但听少女所言,她是邱芳洲的外甥女,应该可以请她代为转告一声。
青鸟向她提出请求,少女却有点苦恼,“这……不是我不愿,只是我现下实在不好进去。”
话音刚落,屋内有个女人大声道:“你说我怎么能不急?她都二十二了,别人家儿女这个年纪,要么子孙绕膝,要么功成名就,她连个书院女师都混不上,我……”
一人赶紧打住她的话,更加大声道:“姐姐!孩子还在外头,要是给她听见,伤了人心怎么办?”这话说得利索,苏筝耳力不错,听出说话者是邱芳洲。
“说的是,给自家女儿听见多不好。再者,竹萱当初一次便能考入灵鹤书院,定是有真才实学的,再多给她些时间,考上女师也不成问题。”又有一人高声相劝,是杨宜。
还一个中年男子亦出声道:“妹妹、妹夫,不是我们不让她再考,已经试过四回了,年年考,年年不中。如今她自己都不愿意再考,只能说是天意如此,我们二人也没有别的法子……”
几句话砸下来,少女面色发涨,她忍不住小声喊道:“您四位小点声吧,大家都听到了啊……”声音崩溃中带着无奈。
苏筝、青鸟不是傻子,早就听出来屋内在说什么,眼下又是个什么情况。很明显,屋内四人分别是邱芳洲、杨宜以及邱芳洲的妹妹、妹夫,而他们口中那个名叫竹萱、考了四次都落榜,如今既没成婚也没事干的女儿,就是眼前这位。
被迫听到别人私事,苏筝、青鸟悻悻然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后撤几步。
“两位姐姐不必如此,我习惯了。”少女叫住她们,叹口气,好像破罐子破摔了,她直言道,“里面是我爹妈还有我小姨、姨父,他们说的人就是我。我叫连竹萱。”
听她报上名字,苏筝和青鸟依礼回了自己的,连竹萱商量着道:“有幸认识两位姐姐。只是看架势,他们四人还要聊上好久。这里的侍人皆被遣走,我也不好进去帮你们传话,要不,我陪你们在此等等?”
连竹萱此言客气,她们没什么理由拒绝,闲着也是闲着,二人点头答应。她们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围着坐下,连竹萱怕气氛尴尬,率先开口:“两位姐姐是做什么生意的?甚少见到有姐妹二人一起做买卖。”
苏筝听到那声“姐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拿来形容她和青鸟好像不是很合适,但细想又不知道自己这一念头是怎么来的。她心底绕来绕去,忘记回答,青鸟看苏筝神色变幻,不知她在想什么,代她向连竹萱解释,谈起青云阁。
连竹萱托腮细听,听青鸟说她们收留了许多流离失所的妇人孩子,眼睛瞪大,眼光发亮,震惊里带着几分敬佩。而屋内四人不知庭院里来了客人,仍在激烈地相谈。
连竹萱母亲道:“她不愿成婚,只想寻个正经事做,我俩能有什么好门道?这不只能求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邱芳洲道,“丹心堂近来差务多,眼下正缺账房,让竹萱过来学上几天,看看她自己喜不喜欢再说。”
“她一心想着教书,哪有半点做账的心思?”连竹萱母亲叹气,“可是现在只能先行试试了。 ”
“哎,是我无用,自己学问不到家,也教不好独女,现下还得拖累你们。”连竹萱父亲无奈道。
“哎,这怎么叫拖累呢……”
他们声音稍敛,没像之前那样被连竹萱听见。连竹萱专心听青鸟之言,某了感慨无比:
“两位姐姐好志向!我先前以为水梨与安平隔得近,对女子规训严,不似我家乡那般开明。所以怕在这里待着不快活,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连小姐比我大几岁,不必称我为姐姐。”青鸟道。
“啊?”连竹萱撑起身向前探,“怎么会?你比我小?”
青鸟解释道:“我今年十九,应当比你小上三岁。”
“——这样。”连竹萱挠头,“看不出来啊,我从开始就觉得你比我年长不少,不是因为别的!是我觉得你气度不凡,很、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