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小外甥见到我,还在念叨:小姨,你把我的蛋糕砸了。
我心疼不已,抱抱他安慰他,向他认错,还买了新的蛋糕作为补偿。
我太痛恨那段时间的我和二姐了。大人之间的矛盾波及了小孩,即便做出弥补,我知道在他的心里已经留下了裂痕和阴影了。
二姐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
取出八万块的彩礼,东拼西借凑够了首付,火速在老家的镇上买了一套房,搬了出去。
二姐和我说:那段时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都要急疯了,一分钟都不能多待。
搬出来后的二姐很快又回到了从前温柔的状态。在家照顾小孩,偶接点私活一边带孩子,一边挣钱。经济虽然拮据,状态却好了很多,经常学几个舞蹈动作,拍个短视频发布到网上自娱自乐。
母亲看到后冷嘲热讽:你现在在城里过得快活呢!
二姐对我说:快活什么呢,穷开心也是开心。但是她看着心里就不得劲,以为我过的不知道多好,其实呢,一分钱没有。所以,我现在都不发了。
我怼:干嘛不发?父母看到自己的子女过得好,不是应该开心吗?她倒好,过得好碍着她什么事了?要我就发,天天发,气死她。
母亲经常被我怼的气得半死,又不敢像小时候那样动手打我。
最后她似乎服软了,居然跟我软语道:何欢,以后不要怼我,我毕竟是你妈。
我常常气急,对母亲说: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们!!
为此,母亲也有所改变。
还主动打电话来关心我。
我觉得奇怪,很不自在,上学期间,她是从未打过一个电话的。
问她:干吗?
她说:你不是让我们打电话多沟通,我现在不是来关心你了吗?
可是,我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关心。
我们总是话不投机,没说两句就会吵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关心的话到她的嘴里就变味了,然后就是我发疯发狂的争吵。
之后,我就把她的电话拉黑了。
她还问过我:何欢,为什么每次打你电话都在通话中啊?
我说在忙呗。
我只允许她用微信给我发信息,视频电话都会拒绝。
对于父亲也是如此。
只是不同的是,对母亲是愤怒,对父亲是难过愧疚。
有时候,我和同事在一起做脸,明明很开心,接到父亲的电话,我就像受了惊的刺猬,一点就炸。一个关怀的电话却能瞬间结束一天的美好心情,让我难过一整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戾气会这么重!甚至只要看到他们的来电,一股无名之火就会腾然升起。
我常常反思自己,我为什么浑身带刺,为什么如此敏感,为什么戾气深重?可心里又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是我的错。
母亲也总抱怨:别人家的孩子天天想家,我家的孩子出门在外连个电话都没有。
我一直都是这样,打电话回家是我潜意识里没有的,也从来不会想家。家里没有温暖,到处是伤人的倒刺,若不是责任逼我逢年过节必须回家,靠我的自觉恐怕永远也不会想起。
出门在外,家不是我的避风港,在外面受过的任何委屈,对我来说,相比较母亲对我的伤害,真的都不算什么,这样的家我又怎么会想呢?
之后,我就不怎么回家了,偶尔回家也是直接去二姐家,在二姐家吃睡,非必要时刻,绝不回家。
21年,也就是和老吴分手的那一年,我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新冠疫情还在持续,我刚好以此作为不回去的理由。
那年,大姐也没有回去。
父亲在田里干活,路过的村里人寒暄道:小娇和欢欢今年没回来啊?
父亲落寞地说:大的没回来,小的也没回来。
二姐和我转述时,我心如刀割。
我和母亲闹矛盾,却伤害了父亲。
我想以后逢年过节还是回去吧,就算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维护一下表面的和谐。
那一年,我在大姐家过的年。和大姐聊起往事,说到接电话就炸毛的事。
大姐和我说。
她刚毕业的时候,母亲突然之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天几个电话关怀她的情况。
上学期间一个电话都没有,毕业之后一天连续好几个。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不明白是为什么。
有时候一大清早打来,大姐还在睡觉。
大姐实在不耐烦,说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尽量不要早上打。
为此,母亲还在家里大发牢骚,说:你大姐不知好歹,打电话还嫌弃我吵了她睡觉。
二姐常宽慰她: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熬夜,早上起的迟。农村人六七点就起来了,这个时候正是他们熟睡的时候,你以后有什么事就尽量不要早上打电话嘛。
我问大姐:她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大姐说:没什么具体的事,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母亲隔三差五就说家里什么东西坏了,自己没有钱交话费等等,我就知道她是问我要钱。
我惊诧道:是为了要钱?
大姐说:是的呀,你以为她是真的想关心我吗?她只是觉得我毕业了,开始挣钱了,该为家里付出了,就打电话旁敲侧击地来提醒我。
我毕业之后,母亲的电话也突然多了起来,只不过没有大姐那么频繁,大概是有大姐这个失败的案例作为前车之鉴,所以对我要相对温和吧。
每次接到母亲的电话,我就会很容易炸毛,轻则本来情绪好好的,挂完电话后,一整天都会抑郁难过自责,重则直接在电话里大发雷霆。
我想起曾经母亲也打电话来关心过我,我却总觉得关心的话到她嘴里就变味了。我不但没感受到被关怀的温情,反而引爆了我的负面情绪。
如果说母亲的动机就是为了要钱,想讨好我,安抚我,好让我心甘情愿继续为她掏钱,那么她的行为以及我的感受也就都说得通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母亲好恶心。
我说:母亲的为人真是令人失望,好在我们还有一个人品高尚的父亲,父亲是爱我们的。
每当我说起父亲的好,大姐都不敢苟同,一副不赞同却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能回避的样子。
面对我的抑郁折磨,她不止一次地劝谏我:何欢,不要再为家里的事难过了,放下吧,也不要尝试改变,没有用的,你就远离,心里隔绝,好好爱自己,为自己多做打算。
大姐一直都是清醒的,准确来说,我正在经历的一切她都已经走过了。她曾经也爱过、痛过、尝试过,然后才清醒过来,学会了放下。只是她走过的速度比我快很多。
道理我都懂,我也清楚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始终还是放不下。
我问:大姐,你为何如此清醒?
大姐说:我并非生性凉薄,我所有的清醒、通透,都是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换来的。
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说:我说服了我自己,他们不爱我。
父母对待三姐妹有很大差别,我从小就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家务活从来没做过,挨打次数也最少,在我身上花的钱最多,对我的期望也最高……
清晰地记得小学有一次,母亲推门进来,看到我在写作业,她很欣慰,从背后抱着我,温热的感觉包裹了我的全身。
她在耳边轻轻告诉我:不知道为什么,三姐妹中最喜欢的就是你。
父亲更不用说了。
他们是爱我的,我也爱他们。
我说服不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