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昏暗寂静,宋源不发疯了,任由袁诚将他双手反扣在椅子上,然后摘了没用的眼罩。
他向后仰,隔着清透的玻璃看着袁诚离开,电梯闪过一瞬的光又迅速闭合,余下空荡荡的黑暗。
空荡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
宋源记性不好,他会忘记为什么杀了这个又为什么杀了那个,记不清不相干人的姓名,记不住很多很多事,所以他理所应当的以为,他早已忘了沈鉴开了。
他只是想知道沈鉴开是不是真的死了。
然而看见那双眼睛的那一刻,宋源的脑海里又轻而易举地想起了沈鉴开。
原来他是记得的。
他也记得第一次接触到沈鉴开的场景。
那天快到正午了,室内一片漆黑,宋源在居民楼里,透过窗户自上而下地看着干干净净的沈鉴开。
他被丧尸追,跑的相当狼狈。
宋源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这人还笑得出来,尤其是跟他对视的时候,仰着头跑过来,让宋源看清了他弯起的眉眼,风扬起他的衣摆,在他快被丧尸追上的时候。
刺目的光晃的宋源下意识给沈鉴开套了个保护罩,又在下一秒抿着唇,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生着自己的气。
宋源没想救人,又不关他的事,他只是生气刚觉醒的异能不听话。他向后退,打算一声不吭地离开窗边,不想理人。
下面那个人却没他给机会,这人像羽毛一样漂浮到了他的窗口,屈起手指敲了敲,来人逆着光,等宋源开了窗户,又亮堂堂地伸出了手。
他问道:“你要跟我走吗?”
即使他的语调再温柔,这话也有哄骗小孩子的嫌疑,他马上也意识到了,替自己找补:
“我叫沈鉴开,是负责寻找、救助这个区域幸存人员的志愿者。”
……谁关心你是谁。
宋源这样想,眼神却诚实而直白的地盯着沈鉴开。
沈鉴开说:“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他头一次接触沈鉴开这样的人。
宋源顺着那双好看的手看过去,沈鉴开身材清瘦,看着委实不像是有力气,能拎起人的样子。再往上看沈鉴开垂着的漂亮的眼,他清浅的笑着,眼神清亮,跟语调一样的温柔有力:“我保证能安全带你离开。”
宋源才不会盲目信任沈鉴开,他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楼下的丧尸,意思不言而喻。
沈鉴开注意到了,他没收回手,只是赧然一笑,解释道:“当时还不能用异能……你懂的,跟你们小孩子打的游戏一样,技能有冷却期。”
宋源没打过游戏,但是他勉强相信了。
是因为沈鉴开跟他僵持了好一会儿都没落下,所以他才放心的。
才不是因为沈鉴开笑得太好看了。
这一年,宋源二十二岁,这是他第二次见沈鉴开。
宋源见识少、人又孤僻,他是被沈鉴开带回去的,又救了沈鉴开,所以就要沈鉴开看着他。
沈鉴开身边有好多人,又救了好多人。
他才不管。
反正,沈鉴开要看着他。
宋源第一次见,或者是认识沈鉴开,是宋源的15岁。
像今天一样阳光正好,只是室内并不安静,充斥着小孩子乖巧热闹的声音,唯有几个安静的格格不入。宋源是其中一个,他年纪说不上大,但在一群年纪各异的小朋友里,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是个大孩子了。
宋源透过二楼的窗户自上而下,看见了从孤儿院大门口走进来的沈鉴开,他看着很年轻,不像是需要领养小孩的年纪,院长妈妈还是尽心的陪在他身边。
他也没待多久,因为宋源这节“课”还没上完,就从窗户看见沈鉴开走了,院长妈妈和不上课的护工老师亲自送的。
那天院长喜极而泣:“这位沈先生捐了很多钱,孤儿院可以继续开下去了……”
于是宋源又可以继续上学了。
这个时候宋源就觉得,沈鉴开是个和阳光扯上关系的人。
第二次他依然这样觉得。
而这一年,沈鉴开33岁了,他比宋源大好多,宋源长得显小,他就把宋源当成刚成年的弟弟。虽然宋源叫他叔叔也不冤,但是让让沈鉴开吧,他总自恋的觉得自己还年轻,不太想这么早就岔开辈分。
沈鉴开脾气好,带师弟经验丰富,再带一个无亲无故的宋源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就是粘人了点。
*
志愿者都安置好了,冯奇礼貌地向副队长吴勇介绍:“六楼的隔离玻璃选择的是可调节颜色款,总开关在办公室旁边,志愿者的隐私方面也是可以保证的。”
这位副队长剪着利落的寸头,人看着就凶,冷着张脸话也少,跟他们研究所很适配。
只见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冯奇一眼,末了,沉默地点头。
冯奇捏着手上的名单,虽然他没看懂吴勇的眼神,但还是保持微笑继续说道:“六楼的办公室改成了临时休息间,可以用来午休,也可以让值夜班的人员小休一下。里面放置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之后咱们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提。”
“吸烟室设在最里面的那个房间,白博士不太喜欢烟味。”冯奇并不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这个时候吴勇倒是响应了一句:“谢谢冯助理。我会让他们记好的。”
冯奇干巴巴地:“好的。”
他带着人都过了一遍,介绍得也差不多了,自觉完成任务了,礼貌地看向吴勇,等着她询问或是吩咐,这是冯奇跟在白承安身边养成的习惯。
“……”
“……”
两厢沉默。
冯奇迷茫地跟吴勇对视。
吴勇又沉默了几秒才出声:“咳,我知道了。那……您先去忙?”
她习惯默不动声的观察各种细节,队伍里大多时候是由袁诚发号施令,她去执行,很少会有像今天由她交涉的情况。
“好的,那我继续工作了,”冯奇默默低头蹭了下鼻尖,“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说。
就是命苦,队长不干人事,不知道跑哪儿了。
冯奇再次礼貌地向吴队长微笑,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他还需要再核对一遍名单,有些志愿者休息了,有些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每个人脖子上都带着异能控制环,这些人很安静,可以说安静到空洞的程度了,没有人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