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拍拍云岁聿的后背,说:“这位是蒲天筠。性格安静,脾气也好,人也省心。你们先试着相处相处?”
云岁聿只笑着点头。
“进来吧。”
我接受这位暂时的合租室友,指向自己卧室房门对面的房间。
“你睡那间。”
他频频点头,行李箱停在角落,自己一个人进去把里面的杂物往外搬。
“好好相处,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
房东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关上房门离开了。
“最上面的柜子里有棉被,自己拿。”
他垫了个小板凳去拿,和厚棉被一起摔在了床上。
……十五斤的棉被确实重,不算他笨。
我帮他搬出几个大件儿,剩下的衣服用品什么的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手机嗡嗡不停,通知群里全是线上签到的消息。
“我有课,你自己收拾。”
课间休息时,我摘下耳机,揉着发痛的耳朵,听到两声像是鸭子的叫声。
他养了宠物?
我打开房门,看到站在洗手台前打电话的云岁聿。
“导员,我刚隔离完出来,嗓子还没好。”
“嗯,您说。”
“嗯,嗯。什么……?”
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沉默一会儿才开口确认。
“您是说,我哲学专业转到汉语言专业的申请没通过,但是变成了哲学和汉语言双学位?”
“没事,我能接受,谢谢您。”
“嗯?我没养鸭子。”
我坐回桌前,轻盈的雪贴在窗上,楼下小院里载的梅树枝头也不知何时凌寒开放一簇红梅。
第一次和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别人不用为了我改变自己,我也不用捏着鼻子去迎合他们。
中学时期交情深一点快成为“朋友”的同学,也在毕业后销声匿迹,没了联系。
我忙着为手术挣钱,忙着早日还完父亲的债务。每天累到沉睡,被闹钟叫醒后继续重复的一天。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就是句屁话。
反正都是自己的命,活不活其实无所谓。
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
但我更想活着。
我才二十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两人生活在一起总要有些交流,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套措辞,等着他随时发问。
为什么一个人住?
清净。
家里人怎么样?
健在。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上班。
这些他都没问。
他问的全是“中午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
“明天准备吃什么?”
吃吃吃,半句话不离吃,他这辈子是饭桶托成的人吗?
吃饭这件事能让他如此困惑吗?
晚上我看他拎着菜回来,随口一问:“你会做饭?”
“能做。”
他围上围裙进了厨房。
什么叫能做?
他很快用行动回答了我的疑惑。
厨房里“滋啦滋啦”生火做饭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却突然弱了下去,我担心他把我的锅用坏,就去厨房看了一眼。
锅里只有菜渣,约等于没菜。
没事,新手做菜,炒到炉台上也正常。
我绕过他,发现炉台上也没菜。
我隐约有种微妙的预感。
“菜呢?”
他伸出食指,往上面指。
我看到粘在天花板上要掉不掉的菜叶。
这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吗?
他是怎么把菜炒到天花板上去的啊?!
“滚。”
再多看一眼我就要笑出声,我推着他后背把他撵出了厨房:“你以后不准踏进厨房半步。”
就这惊世骇俗的厨艺,不出一周我就会躺进骨灰盒。
他眨巴眨巴眼无辜得要命,说:“我先把天花板擦干净?”
“擦。”
菜是他炒上去的,当然是他自己擦。
有时候太累,我压根就没有胃口吃晚饭。
现在家里多一张嗷嗷待哺的嘴,反正一碗也是做,两碗也是做,我也干脆吃两口热饭。
我下了两碗面,他吃得很快。
我还在嫌汤面烫嘴,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吸溜完了。
他的嘴是什么新型的耐热材质容器吗?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他总有办法打破我对他的原有印象。
昨天深夜,手边的咖啡见底,程序还没跑完。
对面房门紧闭,我放轻动作去添水,却听见阳台上的摇椅“吱呀吱呀”轻轻响着。
心中警铃大作,我躲在桌下看去,云岁聿穿着宽松的睡衣正窝在摇椅上看着夜空。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加速的心跳还没回到正常频率,我一巴掌甩在他的头上。
“……天筠哥?”
他捂着头看我。
“零点一十三分。”我对着手表念出时间,“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这里等南瓜车接你去舞会吗?”
他短促地笑了两声,拉我坐在旁边的座椅上,说:“今天晚风吹得很舒服,我想在这里躺一会儿。”
春季凌晨的风没有冬季那么刺骨,但也算不上温暖,只是带着清新的凉意稍稍吹散我的倦意。
“你呢?”
“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他回头看到桌上的水杯,又转回来看我,说道:“天筠哥,咖啡喝太多对心脏不好。”
我知道这是善意的劝告。
但我的心脏似乎被这句话刺痛,我头也不回地回屋跑程序去了。
电脑屏幕时明时暗,报错的代码挤不进我思绪纷杂的脑子。
他无意间打破了我认为与常人身体无异的幻想,让我只一个瞬间直面悬在我头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