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沉着,利落地分析了箱上的机关,竟是无数只字谜组成的枢纽铁锁,字谜无不与诗会落幕主题息息相关,她妙计频出,灵气四溢,纤纤玉手上下拨动字谜转盘,不过须臾,箱子自动弹开了盖子,一只泛着青玉色洁白光泽的冰裂瓷瓶出现在了眼前,瓶子双耳修饰着一对玉如意状的抓臂,淡雅却又精致。
杜明堂和章念都是个聒噪性子,两人看到魏郁春那阵眼花缭乱的操作,忙不迭惊呼:“冯姑娘天赋异禀!”
二人发现他们异口同声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抬眼互望,无声间,双方眼神好似都清澈了不少,活像看对了眼儿似的。
这如意冰玉瓶虽名贵,但里里外外都被釉色罩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个好歹,也不像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陶明案一向稳重的姿态都虚了虚,他骤紧眉头,不信邪:“或许东西在瓶内。”
章念闻言,端起半臂长的瓷瓶,微微晃了晃:“没声儿啊。”
陶明案呵斥其放下:“此瓶易碎,章司务还是速速放下的好。”
章念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陶司直你也是真的沉得住气,我们忙活这么久,好不容易以为要揭开大秘了,结果啥也没有,我要着急死了!这个瓶子瓶口小得跟个芝麻似的,里头万一塞了什么纸张棉花之类的东西,肯定晃不出声音,但是里头黑黢黢一片,啥也看不见。我看不如将其打碎,一探究竟好。”
若说陶明案是个死脑筋,那章念就是个缺心眼。
关阇彦真的有些受不了他们了,他放弃当幕后人的念头,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陶明案跟章念,不耐烦道:“胡闹。”
站在背光处的章念挪动了步子,自临溪亭外照进来的夕阳扑洒在冰玉色的宝瓶上,泛出超乎想象的光泽,那些光泽随光影在人的视野中流动,同样冰色的底调上,凭空多出了闪动白亮光点的百般颜色,这些颜色组成不同的线条,再汇聚成小巧精美的图案。
魏郁春连忙叫住众人:“你们快看冰玉瓶上的图卷。”
杜明堂眼冒金光:“无价之宝啊!这些图案寻日里不出现,但能在光亮的照彻下悄悄现形,而且不同角度看到的图案还不一样呢!”
陶明案伸手过去,摩梭着其冰清入骨的质感,道:“此瓶工艺刁钻,图卷是原本就有的,但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图卷上的东西脱纸到白坯上,最后用了冰釉将其封存了。”
魏郁春也从未见过此等稀罕至宝,对此愈发在意,她观察力敏锐,在众人还在转动瓶身,寻觅画卷奇处的时候,她在瓶底闪烁不已的冰色下,看到了两只若隐若现的极小的名字——“隐华”。
她又喊住众人:“瓶底的名字,或许是这张封存于瓶面上的画卷的作画人。”
关阇彦瞅着这只名字,莫名觉得耳熟,以为是京有些名气的一位画师的名字,但岁月悠久,他离开京城太久,最多有些印象,但却难以支撑他回忆起来除此以外的事。
陶明案跟章念原先都不是京人,这种有些名气但销声匿迹太久的画师,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陶明案细细思忖,觉得以他这么多年来行走大理寺的经验,若此画师有名,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时陷入迷茫。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刻,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的杜明堂面露怪色,言语充满着不可置信的色彩:“隐华?是他……隐华画师。”
关阇彦确信着,这位隐华画师,应当是与他和杜明堂都有交际的一个人物。
杜明堂忽地憔悴起来,有些沧桑:“这是多少年前的一个诅咒了。其实人人只知京城李杜两大商富,却不知四十多年前还有一户小有名气的汪姓商户。”
既是四十多年前的事,陶明案甚至还没出世,自是不清楚这桩事。
“当时李氏还没起来,汪氏跟杜氏能力相当,都是小有名气,但又不至于叫人家喻户晓。汪氏的当家人跟杜氏的当家人是好友,不过,汪氏更有潜力,所以汪氏一直明里暗里帮衬杜氏。朝廷那时征战戎域,调动粮草,然战场西仓部节节败退,粮草稀缺,城守不住,先是百姓易子而食,后是食兵养兵。”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西仓战役。
说到此处,陶明案自是明白了:“我想起来了,西仓战役中,汪氏响应朝中号令,集结中原商户,成立西仓商道,转运粮仓,救助戎境困民和兵士,立下了赫赫战功。可后来却被查出汪氏贪污,往日荣耀悉数塌溃,被判了举家抄斩。”
杜明堂听到此处,他唉声叹气起来,脚步差点抖动地站不住,嗓子里也像是塞了十年老痰,卡得说不来一句话,呜咽呜咽,好似要哭出声音。他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说出这个骇世丑闻。
关阇彦曾经见过杜明堂这副模样,唯有两次,一次是现在,一次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