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落,骰子落地。二位婆子一唱一和,元老板参合其中,眯眼想诗题。
第四局——“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机理细腻骨肉匀。”
第四局——“文竹”。
“明月开晚翠,篔筜撑暮薇。”
第五局——“舟仙”。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
数局下来,在场参会贵女已成了零星几个。
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金玉圆、魏澜清与“钱雀”。
在外人眼里,“钱雀”必是今日诗会最大的黑马,她的水平格外稳定,在金玉圆居高不下的情况下,又牢牢将魏澜清死死压在身下,好似压着猴子的五指山般,屹立不倒。
在今日贵女云集的宴会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色,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掀动水花,让诸人皆称奇不已。
而魏澜清的名声也已被败坏,自先前几局对峙普通不善诗词的贵女赢后,她便再没出过头,每次都被推在将被淘汰的边缘,然后又厚着脸皮将身上的物件一个一个取下,用它们的渊源换取自己诗会上生存下去的资本。
她身上散发的那股隐隐的暴戾之气,她整个人的画风好似都扭曲了一般,过于执着下去的拗感让金玉圆也觉得颇为头疼,不过碍于不愿沾染脏事的念头,她一直将魏澜清当作笑话一般看看,并不干预。
但金玉圆与其一组久了,好似也不太耐烦了,对付诗会的态度也变得敷衍起来,只想着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于是加速淘汰了最后一批的贵女。
然而,魏澜清那头,似乎已经死死盯上了魏郁春,全然不在乎其他贵女的存在。
不知不觉,诗会的主场早已转移到了她跟魏郁春的身上。
二人离了席,站在花厅中央,互相对望,魏郁春眸色沉静,而对面的魏澜清眼尾上扬,眼珠里蓄满了不知名的情绪,眼白上织着隐隐约约的血丝,好似一把烈火在其中跳跃。
她在这个名为“钱雀”的女子身上,看到了越来越清晰的故人的影子……
魏郁春在看到她变得越来越不似“自己”、暴露本性的模样后,沉静的眼中,安放了越来越多肆意的嘲弄与得意感。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她们心里都清楚。
是心虚?还是报复性的嘲弄?她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明明什么都没有确认,那股不言而喻的感觉,就如同蓄了电的铁斧噼里啪啦地劈开她们之间厚厚的隔膜。
魏郁春承认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完成任务,卖命到如此地步,将自己置入越来越危险的境地……可事到如今,哪有什么退路可言?早在南禺,她便承诺,有朝一日与仇敌相见,她必不会如前世那般瑟缩不止、一味追求委曲求全……
她越来越勇敢,可到底不是冲破黑暗时将要见到黎明之光时,那充满希望的勇敢……
她亲眼见到了自己噩梦中的人物,她没有哭,她亲耳听到了母亲惨死的讯息,她也没有哭……她甚至有些麻木了,心很痛很痛,所以会恨,恨的感觉习惯了,她才会麻木不是吗?
所以,这些勇敢到底是破釜沉舟之时难以压抑的东西罢了。她承认着生而为人时,本性上的鄙陋之处——她在泄愤。
而魏澜清好似也直接从她眼中捕捉到了那种得意,眼神迷乱之间,她的眼前幻变出了魏郁春的面容,那面容没有带着面纱,完完整整地与此时眼前“钱雀”的身影重合着。
她的眉眼与轮廓像她,她的身形与眼神像她,她的气质与才气像她……唯独那面对她时那股气势完全变了,从懦弱变成坚毅了。
那生着魏郁春脸蛋的幻影咯咯笑着,笑话她:“你顶替了我的身份,就以为自己可以夺走我的一切吗?”
“你是春生才女?你是才气四溢、温情温婉的魏家大小姐?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往自己贴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标签?你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你躲在我的影子下生活,就这样一辈子吗?你不累吗?一辈子……”
“你什么都不是,我会狠狠将你拆穿!让你颜面无存,让你这些努力全部毁于一旦!!!你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夺走我的人生,夺走我的母亲!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
敲锣打鼓声不断,可依旧无法将魏澜清唤醒,她心底藏着个她不认可的心魔,她自以为她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心里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一切的罪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要偿还的结局。她应该比魏郁春还要深晰此道理,只可惜,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恶。
诗会一轮又一轮地进行着,魏郁春却还是寸步不让地狠狠将魏澜清踩在脚下。她笑了,浮动的面纱下倒映出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
魏澜清终于不堪受辱,颤抖着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指向了魏郁春,她的眼睛瞪大,声音洪亮而凄厉,整个人步子都是虚浮癫狂的,好似一个疯婆子。她的举动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了。
“你不是钱雀!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