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在南禺暗杀中侥幸逃脱,他估摸还要继续被他的好弟弟欺骗下去了。
想来这次掉包身份一事上,关昀洲定不知花了多大的代价去买通手底下的人呢,手段如此阴狠毒辣,关阇彦总是没办法想象出关昀洲以这副面孔示人的模样,可以想象关昀洲藏藏掖掖的本领得有多滔天。
总之,他脑中自行确认了账本丢失一案的幕后黑手是关昀洲,先入为主得判定他一定会用同样的手段拉拢杜府的刘春盛。刘春盛宁可舍弃眼前所有的一切,也要去追求关昀洲给的好处,足以想象,那好处是有多诱人,除了京城还有何地能满足他?
关昀洲近来又刚好在京城内,如此巧合,刘春盛还能在他处么?
杜咏不清楚他跟关昀洲之间的纠纷,没有先入为主的视角可带入,依旧觉得他的话模棱两可,却又不好意思再提出质疑。只好勉强点头应是。
关阇彦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用过于冒进的法子办事,道:“当然这些依旧只是我的猜测,有八成是真,便有二成作假。先将京城内排查一遍,范围小了很多,线索更多,排查起来不算麻烦。实在不行再去城门校尉那头碰碰运气,查一查上上个月出城的外乡人有哪些。”
杜咏点头。
他主动提议道:“对了,刘春盛身负重嫌,要不要再去他过去住过的外院厢房找找线索?”
杜咏不是没有搜过那件屋子,但那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没在意到的东西多了去——要不是关阇彦今日在空荡的账房发现了这么多被遗漏的细节,他肯定还会坚持己说——那厢房里除了几本抄录下来的账本外,就啥也没有了。
如今难说了。他一改措辞,要带着关阇彦去外院。
关阇彦对此也很感兴趣,跟上了杜咏带路的步子,二人在夕阳下的影子越来越长,前头无路,拐了只弯,便见到一排用白砖砌成的菜园。
菜园后头有一条青石路,越过后见一只孤零零的小屋子镶嵌在地面上,跟后头一排排的屋子错开,尽管样式差不多,却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小屋子看起来不大,进去后才知道里面的陈设有多么齐全和精细,看似没啥颜色的木床,靠近后,却发现上面雕刻着一卷一卷的鸳鸯戏水样式的木纹,有些年代了,凹凸有致的木纹被摸得油亮亮,比新物件要庄重古朴多了。床边架着两只床头柜,柜子上是一只白瓷瓶,瓶里插了一束蔫儿没影了的阳春菊。拉开屉子,里头干干净净,除了一些落灰。
关阇彦摇摇头,绕开床位把四周都探看了一遍,连地面上铺着的毯子都掀起来看了一遍,结果屋内除了木制家具外,他只看到了一只蔫儿花,还有半截打了死结的麻绳。
这只绳结打得很紧,活似两只啃咬在一起的兽牙,任掰任扯都分不开。他看到了绳结上的细麻散得要漏粉,摸得一手白末子,细麻结实的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密密麻麻。关阇彦很快就放弃了要继续掰扯它的念头。
这只绳结是在床上的枕头下找到的,出现得莫名其妙,作用也不知。
他单手拈着绳结的尾巴,有些嫌恶:“刘春盛留着此物做什么?”
杜咏一知半解:“或许只是绑包裹后多余的废绳?”
“也许,尾巴上明显被人用刀片裁过,这麻绳可能是打包或勒紧东西时用到的东西。”
关阇彦说着,又拈着绳结上下颠了颠,有些分量,他感慨了一句:“看来刘翁的确走得匆忙,脑子糊涂了,竟拿这种重到压秤的麻绳打包包裹。”
语罢,他握住绳结,收入袖中,对杜咏道:“杜掌舵走吧,此地无甚线索。”
杜咏有些失望:“此屋内没有类似松香的气息么?”
关阇彦道:“没有。”
“没有传信的影子吗?”
“没有。”
他提前做好过心理准备,这案子复杂,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给他找着线索呢?所以比起杜咏,他觉得还能接受,内心毫无负担,他坦然道:“去看看杜明堂那头如何了吧。”
眼看天幕将黑,他得亲自去大堂做眼线,白日里关昀洲未出手,趁夜深人静再来探尸的可能性只会更大。
他不放心,所以决心亲力亲为。
但在外面灯市人群云集、灯海浩瀚之时,杜明堂跟关阇彦没等来关昀洲派人潜入杜府的消息,本以为猜想落空,以为关昀洲不是害杜明堂的凶手时,他们却等到了杜家安拆在各巷市井间探子传来的密报——
关昀洲今日将未婚妻魏氏邀出府邸,说是魏氏自入京以来便一直没出门,怕人闷得慌,于是想在成亲礼前带妻子出门游逛京城夜色妙景,以解妻子心中愁苦之情。
他们的目的地是澄清坊与照明坊相接的月明灯市,此地花灯夜游,百戏游绎,高楼酒肆一步一间,风月之地香熏满窜,溢得满街都是扑鼻的花香,入市之人无不心神迷乱。
他们的府邸在时明坊内,靠着澄清坊,他们分明可以挑澄清坊内的十王府西侧的长街,直接绕入灯市,却在半途特地拐了只弯,经过了在京城沸沸扬扬了两个月的不祥之地——隆月街的芳樱楼,此街与灯市不搭界。他们只要想去灯市,便一定有办法挑选更合适的路线,何必给自己添堵?
听消息说,关昀洲还特地在芳樱楼前驻足了半晌,听说是路间人流太多、贵人宝马香车到处都是,不由得在隆月街堵着了车。但问了十王府长街的情况,此街一路顺畅无比,明眼人皆知,关昀洲却对此视而不见,特地挑了人满为患的隆月街绕走驱车,可谓居心叵测。
也许去灯市只是一个幌子,掐算时机去芳樱楼也是他真正的目的。
芳樱楼——那只搅动京城官商之斗的案子便与它有关。
芳樱楼周尚书之子提斧纵火杀人案,赫赫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