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京城皇商杜家大公子,风流倜傥一辈子,年纪轻轻,一本账本一只毛笔,行走在全中晋最富庶的地带,无人不知他的名号还有他那一流的绝技“鬼算盘”。
结果,他现在竟只能被困此地,把长大后许久没流过的泪,全从身体里榨干出来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蜷缩着身子,只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火光,那火光远远的,在关阇彦低垂的手上摇摇摆摆。
这在杜明堂眼里,和鬼火有什么区别?
那鬼火越来越靠近,杜明堂慌乱打量四周,里面好几个洞穴,每一处洞穴门口都堆了灰泥和尸骨,他只觉得这是在暗示他这里每一条路皆是死路。他离不开,也不敢闹出声音,瑟瑟抖着,在原地等待厄运降临。
火光快速进入墓穴,关阇彦终于看清了那狼狈身影的主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杜明堂?!”
这嗓音……怎么这么熟悉?
杜明堂污手垢面的,灰扑扑的脸上就眼睛还亮挺。
“你是……何人?!”
“关贤齐……怎么有别人的声音?”魏郁春喘着痛苦的息,缓缓问他。
“关贤齐?!”杜明堂膛圆眼睛,捂住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他和关阇彦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从小都被双方父母送到同一所京城最好的贵族书院学习,不过几年后关阇彦就离开了京城,回到了岭阳老家。即便如此,他们闲下来依旧会聚一聚,二人可以说是光屁股打照面的关系。
杜明堂从父学商十多年,心眼比蜂窝眼儿还多,交的朋友皆是利益商友,互相阳奉阴违、你来我往的,早已习惯,从不交心。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就只有关阇彦一个挚友。不过因为商人的身份,和军家不能有过多联系,以免遭人非议闹到圣人面前。
他们聚起来的次数也很少,外人都不晓得他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说起来他跟关阇彦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那时关阇彦还在替父歼灭南逃的北疆贼人,忙得不得了,两年后又听说好友定了亲事,以为下一次见面,就只能约在他成亲的酒席上了。
结果,酒席还没吃上呢,人就差点没了……甚至都开始出现幻觉了,最近在朔州府跟亲家打交道的关阇彦,怎么会跟他一样身处囧境之中呢?!
杜明堂兴奋过度,又瞬间失望,眼皮一翻眼白占了大半,眼看要晕过去。
关阇彦快步上去一个巴掌就又给他拍醒了。
关阇彦看着杜明堂脸上的红手印子,对他沉声道:“我还急着救人,你小子别在这种关头添麻烦。”
杜明堂捂着脸颊,疼痛火辣辣的,触感如此真实,他一点都顾不上自己,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关阇彦:“真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来救我的,我的老天爷啊!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关阇彦忍着火,催促道:“待会解释,你赶紧跟上来。”
“咦?你背上怎么还有个女子?”杜明堂这才注意到魏郁春的存在。
魏郁春病恹恹地趴在关阇彦的背上,嘴上泛紫,眼皮用力上抬,也仅仅能撑开一条小缝,缝里的水光对着杜明堂,她又看不清他的脸,只好囫囵问:“你……是谁?”
“我的老天爷,这姑娘是中了毒吧!怎么看着是要死了吗?!”
“别乌鸦嘴,快走。”
关阇彦眼光撇着石壁上的几个洞窟,寻找最右边的那条路,这条路被从头顶高处的“天窗”洞穴荡下来的瀑布似的藤条,掩盖住了洞门,果然藏得隐蔽,若不留心就走错了。
他撩开洞穴上的刺藤要走,示意杜明堂跟上,结果那人在腰包里不知掏着什么。
“别急别急,也不知道待会儿要走多久,她肯定撑不下去。”
杜明堂手里抓着一粒黑黢黢的丹药要递出去。
关阇彦止住他的动作,嘴角牵强:“这什么东西?老鼠屎?”
这也不怪他嘴毒,因为在关阇彦对杜明堂的印象中,他从小就喜欢往嘴里塞东西,目前除了屎,他都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没被他那张嘴啃过。
“你现在说话怎么还这么难听!”杜明堂不高兴地甩了把袖子,结果一袖的灰尘铺天盖地,他自己被呛得半死。
“这是百草丹,我爹特地去找宫里的老御医讨要的,能克万毒,即便对抗再厉害的毒,也能拖延至少五六天时间。这东西可不是老鼠屎,用了百种毒草淬炼了整整一个月才出这么一粒,我爹一下就给了我五粒呢——”
得,又开始一口一个他爹,杜明堂小时候家里还没发达到这种地步,人薄得跟个瘦鸡似的,嘴巴也不会说话,不少小少爷总想欺负他,关阇彦在的时候还能护着他点,走了后就不好说了。于是,他就教这小子一些嘴功夫,最好仗势欺人的气势也要学起来一点。没想到后来说着说着就成了口头禅,凡在外头,他的名头要响亮,他爹杜掌舵的名头必须更响亮。
关阇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直接取来百草丹喂入了魏郁春的口中,他蹲下身来,把她从背上放下,扶着她不倒。
然后使唤起杜明堂:“帮我从包袱里取一下水袋。”
杜明堂傻愣愣地应了他一声,倒不是习惯被关阇彦使唤,而是他第一次见好兄弟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难免发懵。
“喝点水,把药咽下去,”关阇彦接过水袋,扶着魏郁春的手让她自己握住水袋,好不容易喝下几口水,险些呛着,他一脸紧张地帮她拍拍背,“慢点。”
我勒个亲娘嘞……
杜明堂敢保证,若真是为了救人性命,关阇彦也绝对做不到这个份儿上。杜明堂竟有些嫉妒了起来,因为关阇彦都没这么对过他,不心狠手辣就不错了。
“哎呀,这位姑娘是……”杜明堂常年游荡于市井间,练出来的九转八卦功忍不住发力了。
“关贤齐……我还有个事要麻烦你……”魏郁春竭力说这话,关阇彦压根没听进去杜明堂在吧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