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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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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荤日雨,能入几家窗。

不多时只闻啊啊乱叫,传出破碎泣声,又有高声狂笑粗喘。

布满红痕的粗壮臂膀滴落汗水。

*

黑红健壮的臂膀奋力振缰。

“前面就是越城了!”有帮众策马在旁,摸一把头脸汗水,朝前一望喊道。

“无妨,还是我们的地盘,到了越城再换行装。”

“好!”

风堂众人以风名,善奔袭,雨丝迎面,几人也懒得用雨具,索性湿漉漉一气直奔到城里。

过了城门就有堂口,众人饮马歇脚,擦拭换装。

衣服都是带着的,这正是“风堂备衣双”里“衣双”切口的说法。

若去的地方雪雨严峻、寒热骤变,或者是龙潭虎穴事关机密、需要隐匿身份,则都需另备一套衣服。此回恰是雨水泛滥,又有不知状况的北边山匪在侧,帮主谨慎起见,就叫众人多带一身看不出来处的行装,好掩盖身份。

这法子简单却好用,有一回帮里有个小哥出门办事,路上和人斗诗起了冲突,他国子监念的书,正好当时着“双衣”,于是坏笑着把墨往对面脸上一搪,丢下一句“我太学生还会不懂吗”,抬腿就跑。

……

实为居家旅行、栽赃嫁祸之必备工艺。

有帮众套上干衣,此时忽问:“我们来做什么?”

“……”

“……”

众人迷茫,纷纷抬头。

——对哦,熬夜跑马干甚来着。

依稀听见是找什么人,听得不真。

大家过于信服帮主,出门又急,连做什么都不问,听到个地名,跟着就跑。

这就仿佛出门干架,一众人嗷嗷前扑,喊着并肩子冲唷——忽然刹住,四顾茫然:?

这个帮派的未来,是不是有点悬……哈=。=b。

途中几日,竟也没人问起,大家补个短盹都来不及,反正就算出门干架……也不用做什么准备。

风堂的腿快,刀也快。

帮主自己稳重就好。她不布置周详,必然不是大事。

但见众人带着皮绳皮筏,大家猜测,该不会是趁乱攻打北四陉?

各人跃跃欲试——也不是不行,奇袭又有天时地利,谁能想到千里迢迢岁月静好的有一个堂口会脑子一抽越过越城冒大雨来拿下八百里外的北山?反正山匪们一定料想不到!

要是成了,以后在帮里可以吹一年的牛。

诸人兴致勃勃,期待地看着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头领。

红衣头领披过件不知哪个随手乱缝看不出工艺的粗布常衫,将领口仔细塞好系紧,一点里衫不露。

“我们先找俩人质。”收收你们快活的杀气。

“啊?”

众人茫然。边上一个俊朗青年刚将粗麻绳理顺缠紧,在腰边挂好,闻言多看一眼他们帮主,又将剑抱起。

到了越城,他们的帮主又不急了。

于是就见那淡定稳重、还有心思说笑的女帮主系好护臂,端回正经脸:“咳,玩笑话,是客人。”

“西京送来两个小公子,烦劳各位冒雨跑这趟,找找这两个年轻男客。”

朝廷在西北,他们江湖人自有盘踞,偶尔黑话一般称之为“西京”。

她将大约的年纪样貌跟众人说了说。

——年纪,二十出头的两个后生。小的弱冠不久,大的大抵大上五六岁。

——相貌,她也不曾见过,听闻长得不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大约就那样,只看有没有嫩脸后生便是。说不定还是凭华服穿戴更好辨认。

“也或者,他们行程耽误了没有进山,总之到山里不论寻着谁,先搭一把就是了。”

众人应好,各自分发传讯焰火,避水收妥。

要是大家运气好寻到落单落难的山匪,那也可以先搭一把,再不小心架走,换点赏金情报之类自取酬谢。

这焰火也是个好东西,乃是帮中特制,不惧日光夜色,乍然能作“噱”响。高射如空,响彻云霄,各分堂焰色不同,风堂为青带光亮,入得乌云去,那真是暗沉天空里炸放一朵摇人焰火。——敌我都看得分明。

所以不是极紧急、或极稳妥的时候,众人也不爱用。譬如此来越城,若是一路烟花传讯,自然可以早几日委托当地,但只怕人未找见,先暴露岭中有事。越城人路近,山匪路更近,万一山匪好心,热情好奇地搜个山,就真把两位公子搜去哇。

恐怕还会吓着天然屏障另一头的朝廷。

帮主笑着悬刀系绳,边在心里摇头:说人质也很合宜,怎么就不是人质了。

那一个称本宫的开玩笑,说什么将那两个小子绑来,好让他们母亲出山去赎。

结果第二回信一到,也不必绑了,他们母亲被他们父亲一干人气得出山了。

虽然不必绑,但陆真的两个小子倒真的要当质子。何出此言,非是绑儿请出山,而是陆真有意出山,先送来一对儿“人质”。

虽说如今世家大族里,已经有许多人出仕,但芝麻绿豆的不足为虑。而陆真不同,她做的是京官,与女帝又交好,离权力中心极近。

世家、皇家、江湖,三者一向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陆娘子作为世家的一员,原在朝野之间。如今要替朝廷出力,便算半个身子倚靠着“朝”这头的秤砣,也难怪她把两个孩子送过来,放到帮主这侧“野”的盘子上,好继续维持平衡。

这也不稀奇,世家几处下注,本也是惯常手段。历来一个大家族,往往派出子弟在不同阵营出仕入幕,做副手,做谋士,各为其主,有时交锋处遇到,一看还是本家兄弟。远的譬如三国,那真是各家阵营都有亲戚熟人,打的就是嫡亲同宗。

这却是帮主替陆真想得远了。

陆夫人快把世家大族那套嫌弃得忘了。于她来说,小儿子少在陛下面前露脸才是第一要义,余下都是顺手的一石几鸟。

帮主几人收好装备,换过行头,便出越城奔赴涛声岭。

此时距风灾暴雨,其实已过四日,路远,莫得办法。如今风已远去,水气仍潮。

几人在原上驻马,远望那岭,只见平野展处,有山嶂高入云,岭阔林色深,巍巍横天际。

“风停了还好,风灾也就一阵。”

“但这雨下得也太惨了。”有帮众不合时宜啧啧。

是太惨了。

“这山做的什么孽哦。”

他们驻马的地方开阔,四野望去,看得天际完整。

远远看去,一坨上灰下黑的墨乌巨云,左右绵延松散些,堪堪遮着山岭,挂下一幅宽水帘,这宽帘恰就对着山,一点不偏移的。

四面已少重云覆盖,空蒙蒙白淡淡苍穹万里——这万里,抠去了中间一截——只有那山岭,如生有怪力相吸,叫那云当当正正停在山岭上方,兢兢业业往下倒水。

从平地望去,尤为可观。众人啧啧称奇。

这景致海上常见,草原亦有,山岭之处么,是他们出来游玩得少了,难得一见。

那处山势高,远高出周围地形,大概因此勾住了云层。

山峰触碰着云,那就和蘸泡在氤氲里一样,也不知是山太高,还是云太低,那山头简直像有半个窝在云肚里。

南面迎风,更将雨汽拦下。

“希望他们不会那么惨恰好在那个坡上吧。”

……

苏云卿等人倒也没有太惨。

——还活着。

“冲走的箱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有我的车车。”陆美抹一把脸,小少爷衣服上都是泥,淅淅沥沥往下淌水。

锦衣吸水,步履沉重,走一步,抱一棵树。

他尝听闻有妇人将分娩时恰在路上,一路抱着柱子走,如此坚持到医庐,后来诞下一个刘姓女婴,长大后那女郎被好友笑称“刘抱柱”。如今小郎君也要得个嘉名,叫“陆抱树”。

争渡争渡,陆质抱树。更舆换图,蔚为奇景。

亏得这里植被多,石质亦坚硬,淹得虽然严重,但不曾山土崩坍。如今虽然雨势仍打得他们张不开眼,但水也渐渐在退。比起外物,到底是诸人都在重要。

陆抱树伸手去够下一株,“就是哥的小红跑了可惜。”

“小红比我矫健,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它能过得比人好。”苏云卿在一旁苦笑,人的肚肠不能与牲畜相比,食水不足才是他们要面临的难题。

原本以为一两日就能穿过,到下个城池就可采买,吃食便备得不多,如今已不剩什么。车厢笨重,早被湍急浊流轰然冲走。亏得侍卫墨海眼疾手快,激流到前砍断绳索将马解下,可惜那拉车的马留下了,苏公子的马受惊跑了。

车厢里的一应糕点铺盖,一并付诸流水。

队伍里还有一些干粮肉条之类,被雨一下,这样的天里也放不住。各人都将油纸包里的食物分了,清水不多,大家都省着——抬头倒是能喝个满饱。

苏云卿抬袖擦过溅在面上的水。

自西南进,往东南出,真巧,南边的水汽一口不漏都叫他们吃着。

南岭虽然地势较缓,但只要雨转小,水线退去也不过朝夕之间的事。

仰天湖大概终于漏平,往下溢出的水漫坡而过,脚下的水渐细,渐薄,渐缓。

帮主一脚踩在黄泥水里。向众人打了悄声的手势。

“先找人,”她紧了紧身上绳索,将马束口,“要是碰上北山那些贼寇,能避则避,避不了就打吧。”

“好。”众人也将装备服饰再检查一边,布条缠刀,牵马入林。

平坦处众人驱马,难行处又换步行。野树林里虫蚁跳飞,土腥气伴着瘴气飘荡。

帮主将领口布往上一拉,系紧遮住口鼻。

她可真是十来年没踩这等泥滑之地了,浪荡江湖多年,风尘霜雪都见过,惟这等黏腻龌龊——走到天涯尽头也不过如此。

怪道进山时,山脚路上遇着几个斫薪的劳苦人,看他们逆水而来跟看傻子一样。

哈哈,痴儿狂生癫神仙,岂不也有趣不俗。

天上仍然浮着积雨云,也不知这样林深茂密、水流湿洼地方,几时能摸排过。

树影晃眼而过,又入树影,恍惚又似回到当年。

天涯难道有两个尽头。

——十来年前书院采风,误道遇匪,风雨里浪荡,野林里潜行,火光不得用,惟叶间漏隙有淡淡天色,一应景致也是这般,一众小友也是这般,几个坚守旷日,几个找寻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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