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
钟影看着自己苍白的皮肤,立即缩回手不由得再把自己裹得更严实,恨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全都藏于黑暗中。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颤抖着手,不顾汗水的粘腻、更加粘腻,抓紧被角把自己的头也裹进黑暗与沉闷中,粗喘声无限倍放大环绕在她周围,越来越明显地窒息感让她意识模糊起来,一时分不清这是她自己的呼吸还是……
钟影身子一抖。
“抒砚,谨记……吾师护尔……此雀……适朝问……则无憾而往矣……”
“影,今后你又该怎么……这片秽土……人……”
“小影!”
藏不住了……
“笃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门外无声,没过多久又响起敲门声。钟影探出头,低声问:“是谁?”
门外的人沉默片刻,接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我来给你换药。”
换、换药……?
门外人见屋里没有回应,又继续耐心敲门。不待钟影回答,一道刺眼的亮光与一声巨响吓得她一激灵。
钟影稍稍眯起眼,等来人到她面前时才看清是谁:明视负手从她面前经过又转道走向旁边一张木椅,坐下后冷冷看着她。
阿宋紧随其后,手里提了个大木匣子,另一手不慌不忙地擦了擦额前被惊出的冷汗。
直到走到钟影身边将药箱放下,偷偷看一眼明视的脸色后又立即从木匣子里取出一堆让钟影看得头疼的东西。
“麻烦先把被子放下。”
钟影一时有些发愣,直到听到明视拔剑的声音才急忙甩开被子。
“唔……还是去床上躺着吧,这样,我也不太……”
“哦、哦哦。”
钟影一一照做,她起身时听这小孩赞叹一声:“真高啊!比老师还高,不过我记得先前你没这么高……”
“呵呵……是、是吗?”
钟影躺到床上张开手,漏出腹部的伤口。阿宋正拿了药来,看到她的腹部时却动作一顿,脸上写满了怀疑与不可置信。
“怎、怎么了?”
“奇怪,”阿宋走到她面前,一时间也难以下手,“真是稀奇,师姐你快过来看看。”
明视起身走过来,看见她腹部的伤口时只一愣,随后冷哼一声“随你处理”就走到门口靠着门框静静看着她们。
“既然这样,那、那我就简单上点药。”
明视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别处。钟影看着她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转眼间又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个镯子。
……
临近冬日,夜间也不见多少虫鸣,倒显得山间小瀑布溅水声;
偶尔也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笛声穿透夜空的寂静,隐于山野间的巨兽发出不甘的低鸣,不时惊飞停歇的倦雀困虫。
众人换好了衣服,又披上一层厚厚的井天色披风,各提一盏描了小像的蝶黄灯笼,一齐向山后的温泉走去。
由阿宋再嘱咐一遍后,除了司月众人皆欢欢喜喜下了水。
司月靠着柱子坐在木阶上看了一会儿她们嬉水,而后开始打量起这里的环境:
此屋舍依山而建,四方大门敞开,左右方为出入口,后方正对着青山,山前花草早经修饰,纷翠间闪过一点明红。
与青山相接触的站台上放一黛色竹花架,花架上又置一勾花梅瓶,借着白色的月光单映出一小方天地;
四方相接处乃至温泉每隔十拳立一小灯,暖色的光由枯叶做成的灯罩困住,仅在周围小部分映染出另一番景象。
廊下依旧是清一色的泛旧竹筒,刻上许多小字,但都因夜色昏暗不可察;
地板已用清水洗过一遍,擦干后又于一小处空地铺一张竹席,如今换上了一层厚厚的褥子。
席上摆一个小香炉、一张木几与几碟糕点;
席下的阶梯自没入水中的部分改为石阶,阶上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见得点点白石落在游鱼式样的沟痕中;
沿岸石板上都铺上一层软垫,恰恰挡住了石板尖锐部分;
原先作装饰的花草都由新抓来的兔子与碎云充当。
司月很想揭开纱布跳进泉中舒舒服服泡个澡,奈何即便是这样难得的机会阿宋也不曾懈怠半分:盯着阿典的同时又分开一半的目光给司月,明视虽也落了伤,但阿宋实在是管不住她——每每同明视师姐说明时都会被她更大的声音覆盖,加上老师曾经说过明视师姐的伤势大都是假象,阿宋只得作罢,一心放在另两位伤者身上。
不远处的矮木门被推开,司月看去,见陈昭领着几个小孩过来,几人手中端来切好的瓜果,余下的小孩则是提了几个酒坛。
司月一挑眉,待陈昭走近些才问道:“你敢给她们喝酒?”
“呵……”陈昭轻笑一声,将木托放在温泉旁的木架上,帮几个够不着的小孩一把后从一个小孩手中提来一坛酒到司月身旁坐下,道,“是果酒,但这是给明视的;其余的……都不过是些甜口的果汁罢了,只不过听明视说今日采买时暂时找不到相宜的容器盛装。说来也奇怪,近日天城竟闹起了贼,却不见谁家银钱少了,只有那些平日里看着并不起眼的瓶瓶罐罐被顺走了不少。”
“哼,”司月附身靠着木几,一手撑着脸看向陈昭摆好茶杯,问道,“其中又有内情?”
陈昭看着她的眼睛,开口前又想到午后的事,于是别开目光落到茶杯上,声音里也带上几分不快:“先前我才得知,穆芊芊瞒了我许多事。”
“嗯?干她什么事?”
他又看了她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浅浅一笑:“自会有你知道的那一天,并非我不愿向你透露细节,只是穆芊芊究竟是何目的……我也尚不明确,自然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应当不会……”
“哦——对了昭昭,我有没有跟你说,那个那个会飞的小孩的事儿?”
“似乎,没有?”
这边两人聊得愈发起劲,那边果酒的香味引起的呼声盖过了果汁的香味,甚至盖过了这边的交谈声。
陈昭的目光在水中停留片刻,又看向滔滔不绝的司月,司月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一顿,问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尴尬道:无事,方才突然想到只是我留在此处……颇为、实在是不妥,后方也有个小泉,我去后方休息吧。”
司月点点头,目送着陈昭起身离开,又看向泡在泉中已经醉了五六分的明视,见她一手提着酒坛,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总之是露出难得的惨状来。
明视又喝了一口,用半干的袖口擦了擦嘴角,苦笑一声,口中不知在说什么:“……残桥含圆月,祷香尸骨凉……”
“啊……”司月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原本泡在水中的阿典此时已在岸上,也不知从哪找来了纸墨,就着司月这边的木几开始誊抄起来,她便低声问阿典,“回回都这样吗?”
阿典不慌不忙道:“以前也不这样,只是后来有一回师姐酒醒后得知她会念一些……我听不大懂的话、什么的,就托我帮她记下来,过后师姐还会带我们去听戏、买点心!”
见她写得认真,司月便不再干扰,只一边吃着木几上的点心,一边压下环绕在耳边的嘈杂,一边听明视的“酒后快言”。
只是不知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平生酝酿。
“……昨夜闻啼今时雨,隔栏恍惊明月堂……”
“……今后堂前华雨落,明庭劲扫古时秋……”
“长枪抱旧书,谁领昨日荷风穿栏过,只把香留,留香卷叶入我袖。我袖金银不得有,豪挥却成墨玉山……”
“……”
司月拍了怕阿典的肩,道:“我有些头疼,先失陪了,你们好好玩。”
阿典抬头看了她一眼,应道:“嗯,哦,嗯嗯……好好休息,要阿宋帮你看看吗?”
司月摆了摆手,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随即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跟着挥之不去的声音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