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起身转过身来,待司月瞧见她的面容时却吓了一跳——这不是原身宫月兮又是谁?
宫月兮笑笑,迈出一步,脚尖却不落在湖面上。
司月往后退一二步,也不是害怕见着魂灵,全因自己占了她的身体而感到愧疚。
“我等了好久,若你再迟些,便是要见不到了。”宫月兮的身体漂浮起来,缓缓到了司月面前。
“等我做什么?”
“呵……果然是个傻丫头……”宫月兮绕过司月,到了她的身后,看着不知有多长的铁链,眸中充盈着哀色。
傻丫头……
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叫她。
司月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黑色的衣服在她身上显得格外不合,铁链锁住她的脚踝,更显得几分刺眼。
“你叫司月么……我也没时间与你多说这无用的。”叹了口气,宫月兮慢慢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末了竟真入了深潭之中,我是受了恩许才能至这间极界与你一见。”
司月摇头:“可我真不认识你。”
“你是祂特意提到的人。”
未待司月理解这话,那铁链已动了起来,欲将宫月兮拉入这半丈深的湖中。宫月兮面色平静,一手拉住了司月,一同进入湖中。
过了湖面,司月才知湖中竟是另一个世界:此界湖面之外亦是间极湖,仿佛这湖面便是阻隔外界与此界相融的水幕;湖水早已不清澈,只是污浊的淤泥一般的物质时而涌动,时而又有些形态大小各异的突起;那一棵枫树仍在,却不是那番模样,早已红叶落尽、树体干枯、长根腐烂;而周围的符文只少数仍是蓝色,其余皆为暗红色,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散发着微乎其微的光芒。
“此界为无间界,罪孽深重的人该来的地方,我的魂魄最终要在此处消散,这才是我的归宿。”
司月仅凭着那微弱的光芒分辨出宫月兮的神色,许久才憋出一句不算是安慰的话:“你别说胡话。”
这时,司月才注意到宫月兮的脚踝上的铁链正一点一点化作淤泥,自她雪白的脚踝上流入湖中。
宫月兮却不理会,自顾自说道:“可我不甘心,这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哈,若是我再狠心一点、再狠心那么一点点……”
还未说完她突然猛地扑向司月,司月始料未及正巧被她按在污泥上,然而此刻她竟不能再回到另一面去。
掐住她脖子的手不多时滑向她的手臂,并且还有脱离她身体的趋势。
司月勉强睁开眼,看清那条铁链迅速沉入湖底,方才把宫月兮拉开。
“我、我还不想死!”宫月兮又换成哭相,死死拽着她的手,“救、救我……”
司月正犹豫要不要伸手,却见宫月兮眼神阴翳看着自己:“你们这些人都不过是沽名钓誉,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折磨致死,你连拉都不肯拉一把——”
那铁链力度更大,以致宫月兮只能勉强抓住她的手腕,再抬头时只见她眼里蓄满泪水,声音哽咽:“你看过我的记忆,我多可怜啊……你为什么都不救救我?……可那都不是我在乎的!咳……我有一支玉簪。我答应过要亲手替她簪上的,求你、求你!”
紧接着宫月兮放开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条黑白相间的长绳。她口中念诀,长绳立即分为两段,一段入了间极界后再从另一处出来牢牢挂在宫月兮的脖子上,另一段则系在司月的脖子上。
司月察觉到这黑白长绳在不断收束,可此时她却像是使不上力气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脖子被勒出红痕来。
“你这是做什么……”司月只能定下心来,“你冷静一点……”
“你这样的脾性、若不是血脉与灵魄……自是不配得我本体灵魄并上炼化的八子灵魄的。呵,若不是这不公的命运……倒也罢了,我既将入黄泉,又何须再多说这些。”宫月兮道,“就像那些孱弱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用做……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司月担心她又要做什么吓人的举动,作势要伸手扯下那根绳子。
宫月兮道:“这是我唯一的指望了,祂说过这是我唯一的指望——”
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又攀上司月的脖子,双手捧着她的脸,额头贴在她下颏处,似有一点亮光在那刹那进入到司月的身体里。
司月不察宫月兮嘴角狡黠一笑,只见她身后有一双手探来,肤白如雪,指节分明。双手牵起铁链,一点一点漫不经心地用力。
“记得我的话,记得她的名字!”宫月兮奋力挣开,在那双手再次探上来前冲到司月面前,失声喊道:“求求你帮我、查明真相,至少让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那支簪子!”
几滴血从宫月兮眼中流出,未曾落到泥潭中,却是飘到司月脸上。
司月正欲开口,却被一股无言名状的力推到了间极界中,然而她也只在间极界停留了一瞬。
无名大风骤起,吹散了所有不应有的异样,真实的光亮一点一点侵入她的视野中,蓝色的符文、黑色的淤泥好似都被吹走一般。
整个天地间唯司月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