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不懂这些,每每遇到这种场景总觉得无措,她六神无主地回头去看母亲与舅舅,总引来一些他们的哈哈大笑。
不了吧。
这句话,姜芜说了很多次,也说了很多年。
睢羲也曾经用这句话拒绝过她。
那日,姜芜照本宣科,同样捧着万山遍野采来的鲜花捧到睢羲面前,听到这句话时,之前她所看到的失落出现在了自己的脸上。
要的要的。
那便试试吧。
一试便是这么多年。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人族都更迭了好几代。
他们还是一直在一起。
不过,母亲和舅舅这次没有笑,而是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姜芜似乎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失望与无奈,以及对睢羲的质疑、不信任和惶恐。
她也会有一刹那的难过与不解。
她不懂为何这次她主动选择的人,却得不到母亲与舅舅的祝愿。
但是在她看到睢羲之后,愁苦便只有烟消云散的份,剩下的都是满心满眼的喜悦。
“你之前有想过吗?”
姜芜觉得现下在冰冷陈腐的墓道中谈论这些有些不合时宜,而且未来不定,谈论这个无异于屠门大嚼。
“想过何事?”
睢羲预备起身去看姜芜的神情,却被她按住了后腰。
“别看我。”姜芜在睢羲的怀中磨蹭了片刻,心中悲伤无尽,“你就跟我说说,你想没想过。”
“没有。”睢羲低头吻了吻姜芜的头发,“虽然我之前说过,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但是现下……唯独这个不行。”
“是我思虑不周了。”
睢羲说:“不是你考虑不周,是我自私,方才我想了很多,若是随了你的愿,以后谁来护你们?而且……算了,让我走得安心一些。”
姜芜忽略了睢羲的欲言又止,只是伸手抱紧了他,轻声问道:“你不想活了?”
睢羲长叹了一声,思忖着该如何同姜芜表达才能让她知晓并尊重自己的选择,他不清楚姜芜现下是因为习惯使然,还是因为真心实意,不过这些都是他不该顾忌与考虑的,现下惟愿姜芜能好好活着。
姜芜能够好好的活着,便是睢羲最大的心愿与遗愿。
“你要好好的。”
姜芜倏地抬头看向睢羲,她的双眸中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语气也异常的激动,“要不然,我们一起吧。”
睢羲蹙眉,他伸手推开姜芜,“说什么傻话?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你。”
姜芜的后背撞到坚硬且冰冷的石壁上,疼痛让她心中的怪异逐渐平复了下来,她垂着双眸穿好鞋子,神情平淡地说:“
那我们便去石室里看看吧,或许能有意外收获,最好能找到突破龙血禁制的方法。”
睢羲伸手牵过姜芜向墓道尽头的石室走去,“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姜芜,还有一句话,你要记住。”
姜芜快步跟上了睢羲,“你说。”
睢羲偏头看了姜芜一眼,神情冷淡地说:“我若是死了,你必须活下去,倘若你心里还有我,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姜芜心中一颤,面上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干嘛如此决绝?说心里没你,你又不信,说心里有你,要与你同生共死,你也不允,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人。”
睢羲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活了这么久,同你在一起了这么久,不曾让你允诺过什么,这次你便让让我吧。”
姜芜神情怔愣地看着睢羲,脚下难免落后了几步,睢羲便停下来等着她。
“怎么?”
姜芜发出一阵苦笑,她上前跳到了睢羲的后背上,咬着他的耳廓说:“洞房花烛夜,新娘子脚不能沾地的,都是新郎官将新娘子背到新房的,快点,背我过去。”
“好,你要抱紧了。”
睢羲稳稳当当地背着姜芜,长长久久地向前走着。
墓道有长短,睢羲背着姜芜的路只长不短。
姜芜把滑落出来的眼泪擦到了睢羲的衣服上,墓道中很静,她声音再小也犹如惊雷。
“你不知道荆州那次我有多害怕。”
姜芜说着拢着睢羲脖颈的双臂圈得更用力。
睢羲无言,默不作声地把姜芜背进了石室之中,然后将她放在唯一的一张石床上。
姜芜从纳袋中翻找出一方红色的头巾,扬手盖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红色的流苏垂下遮盖住她的视线,“他们有的,我也想要。我之前都是跟着母亲长大,看过他们举办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婚事,我很羡慕,也很向往。”
睢羲心中动容,神情却无比的悲伤,他同姜芜只有相互许下的誓言,除此之外,人族所有的,他们都没有。他早应该察觉到姜芜的心思,但是他没有往这方面想,觉得姜芜同他一样,认为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不重要。
与他们之间的感情相比,这些确实不重要,但是姜芜想要,她想要得更多更热烈。
睢羲伸手挑起姜芜的红喜帕,顺势捧住她的脸,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双唇,“是我的疏忽,如此简陋,太委屈你了。”
姜芜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凑上前回吻着睢羲,“谢谢,我今天很开心,也很满足。一点都不委屈的,天时地利人和,我觉得刚刚好。”说完,她接过睢羲手中的喜帕收进纳袋中,并将白玉簪取出来将长发挽好。
“好了,准备做些正事吧。”
姜芜在这个石床上摸索了起来,提拉那拉草原的部落更迭过快,有些部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文字记述便卷进了无尽的黄沙之中,若是想从那些只言片语之中找到符合墓主人身份的文字简直难如登天。
但是,既然有时间和精力去修建墓室,立无字墓碑,甚至与苍旻有了牵扯,而不是扔进草原,随意让马匹踏平,亦或者是天葬送身,墓主人必定是一个存在有段时间的部落首领,最可能的便是塔塔女王统一草原之后,各部落之间再无纷争,而多余的精力便可以修书立撰。
“这个石室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睢羲盯着姜芜看了片刻,让自己尽快从方才的感情中脱离出来,随后他走到角落,强制自己翻看起那几只土陶器,“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的陪葬物,很难看出墓主人的身份。而且这些土陶器,最多的便是多了彩绘,基本不会有铭文之类。”
姜芜觉得手下的这个位置声音发空,觉得底下可能有暗道之类,她回头看了睢羲一眼,随后借了一些灵气,一掌拍碎了掌下的石板。
睢羲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惊了一瞬,他转身快步走到姜芜身侧,同她一起看着石床上的裂口。
裂口内黑漆漆的一片,而且垂直向下,呈现出一个竖井的模样,两侧石壁崎岖,带着一点人工开凿的痕迹。突然,一个表情呆滞的陶俑出现在裂口处,随后缓慢地探了上来,它脸上的油彩氧化成灰白色,没有了往日的浓艳,反倒多了几分滑稽和呆滞。
陶俑探上来静静地看了姜芜和睢羲片刻,瞬间钻入竖井中消失不见。
“睢羲,你方才看到那个东西了吗?死物也能动得这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