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画很美,但都只是平铺的美丽不会给人留下太多记忆点。”
苏达兮坐在咖啡厅,看着电脑上老师给她发来的点评,忍不住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
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也开过几次画展,大部分人看过她的画也都是赞不绝口。如今她却似乎到了瓶颈期,虽然从结构和色彩上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就是不够抓人眼球。
苏达兮抿了一口咖啡,嘴里发苦于是放到了一边。她也拜访过一些行家,类似的点评说过很多次,大多都是说她的画美则美矣,缺乏灵魂。
正想着,老师又给她发来了几条消息。
“目前你的画缺乏冲突和矛盾,精致的线条和完美的构图虽好但不够让人感同身受,真正沉浸在你的画作里。”
“可以看一些印象派的画作,尝试放开去画。画画不像是解题,它没有对错之分更不存在一个标准的答案,但似乎你心里自己给它定了一个你认为的标准解答。”
老师点到即止,剩下的还都要她自己揣摩。苏达兮也明白自己欠缺在哪里,但说来容易真正动笔的时候依然无从下手。
记录了一些老师推荐的书籍之后已是下午了。苏达兮推开门走出温热的咖啡厅,迎面一阵冷风吹来。
此时已经入冬,没有下雪,风却格外的冷,一出门立刻像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冷柜,风夹杂着寒意砸在人身上。苏达兮拉起围巾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呼吸时的热气从缝隙中流出,在她脸侧升腾起一片水雾。
朦朦胧胧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冬景让她思绪回到了从前。算算时间,这已经是她被苏钟迟收养的第16年。
16年前,她是一个在福利院里名叫达达的孤僻小孩。因为年幼生病失去了听觉,她被父母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院长妈妈将她抱回,和别的小孩一起抚养长大。
她听力不好,也就不常说话,只会“达达,达达”地叫几句自己的名字。别的小孩正是活泼的年纪,没人愿意跟她一个闷葫芦说话。
院长妈妈来的时候就看到苏达兮蹲在墙角,跟几只福利院附近的小野狗挤成一团。小狗汪汪的叫,苏达兮也哒哒得喊着,一个听不见一个听不懂倒也像是在对话。
院长笑着把苏达兮从狗狗堆里面抱出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
苏达兮的世界一片寂静,但抚摸着她头的手是温暖的。她抬起头去看,院长张开嘴,尽量放慢了语速喊她:“达,达。”
苏达兮听不见,却也能明白是在叫她,于是蹲在原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声短促的“啊”。院长没有停下,而是拉起了她的小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嘴唇前方的位置,又一次缓慢地喊了她的名字,“达,达。”
苏达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看着院长嘴唇的动作,感受着指间的气流。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样子被说出的,带着笑,短暂的两股气流,便是她的名字。
那一刻尽管世界仍旧寂静,但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有了形状,从院长的口中吐出,顺着风传到了她的脑海里,被她听到。
….
遇到养父之前,苏达兮的生活里只有院长妈妈一人,院长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只有小狗陪着,但总有她独自一人的时候。
她开始喜欢上画画。
疾病带给她无尽的寂静变成了她作画时的优势,她享受着这份属于自己的宁静。院长妈妈看过她的画,夸赞她画得很有灵气。
偶尔会有来看孩子的好心夫妇,但苏达兮天生残疾,话也说不出来几句,没有别的小孩那么讨人喜欢。大多数人听到她的情况也只是微微叹气,说一声可惜之后带着怜悯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去。
8岁那年,她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如今的养父苏钟迟。苏钟迟是一位年少成名的企业家,年纪轻轻便有了一番成绩,那年他也才20岁出头。杰出的企业家大多需要一个美好的名声,于是苏钟迟来到了福利院打算资助这里的孩子,并且挑选一个孩子当作亲生子培养。
那天福利院格外的热闹,所有的小孩都拥了上来,围在这个贵人身边。他们年龄小,还没有一飞冲天的野心,只是好奇这个同孤儿院格格不入的贵气男人。
苏达兮被挤到了边缘,只能垫着脚仰头去看。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英俊贵气的男人,天生含着金汤勺出身才能有这样的气质和底蕴,英俊的容貌变成了他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地方。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他依旧带着笑意。神色从容,唇角的笑似乎被钉死在他脸上,纹丝不动。
忽然,他似乎对着孩子群说了几句话。苏达兮能看到周围一圈的小孩嘴巴张张合合,兴奋地说着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个男人的方向。
或许是她看得太过认真,男人注意到了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苏达兮没躲,男人也没移开,就这样两人对视了几秒。
紧接着她看到男人侧身对着院长询问了几句,院长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也回了几句话。无非就是说她耳疾的问题。
苏达兮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男人穿过孩子堆朝着她靠近。在她身边的时候俯身蹲了下来,那张刻着笑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男人带着笑意张开了嘴,似乎想要同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