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冯华年回学校开会，还没走进办公室就被王征揽住转了个圈，把他带到楼梯拐角。

“你干什么我开会快迟到了。”他抖掉王征的手。

“你又带回七班班主任了？”

“你听谁说的？”

王征‘哈’了一声：“这还用听谁说，都知道了。”

他左右看了看，又把手挡在嘴前小声说：“刚才我见那于老师了，学校安排他回去教高一了，还有人说他被查了，假期的时候学校调了他的面试材料，这事你知道吗？”

冯华年懵了几秒之后满脸震惊，他摇摇头，这事他去哪知道去。

“不是你教唆学生干的？”

“你开什么玩笑？”

“我想也是，你没这胆子，”王征搓着下巴，“而且就一班主任，不值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冯华年有点担心，学校里并不是所有老师都像王征这么讲道理。

那天一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冯华年散会后特意去找了主任，问学校为什么又让他回去带七班了，主任就‘嗨’了一声，坐在他的皮椅里满是和蔼地说：“于老师家里有点事，没那么多时间，正好七班的学生也舍不得你，你就回去接着带吧。”

冯华年出办公室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目送他离开的主任，总觉得那人脸上的笑很是虚伪。

第二天开学，七班的学生进门见到冯华年都要跑过来问一句，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冯华年答了十几遍，张扬肩膀上挂着书包，街溜子一样晃进教室，抬手像领导似的在冯华年肩上拍了拍：“冯哥，这学期咱俩还得接着处。”

“那你这学期再老实一点，少让我操点心。”冯华年侧过身。

“我已经够老实了，我妈都开始做梦让我考清华了。”张扬站在那耍嘴皮子。

等班里学生来齐，冯华年简单说了下情况，这学期他依旧是七班班主任，教两个班数学，等到高三学校肯定会换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做班主任，叫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在这学期就要开始适应高三的学习节奏。

上午放学之后冯华年特意留下了陈喜悦，等到班里学生走完，他才问她：“你们上学期除了教导主任没有去找别人吧？”

他怕陈喜悦又偷偷摸摸背着他搞事，上次签名那事让他知道这个女生肯定是有这个本事的。

“没啊。”陈喜悦瞪着大眼无辜地说。

“没干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没有，”她晃晃她短短的马尾，“老师，你回七班，学校为难你了吗？”

“没有，我就问问，”冯华年对她笑笑，“你快去吃饭吧。”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周五下午就多加了两节课，要到晚上八点才能放学。

冯华年没有了周五的休息时间，因为最后一节课一定是班主任的课，为的就是防止学生浑水摸鱼逃课，可冯华年比起其他班主任更倒霉一点，晚上的两节全都是他的。

开学的第二个周五，晚上八点多冯华年回到办公室，正好王征也刚下课回来，他把书往桌子上一扔，拎起包打趣冯华年：“怎么样，后悔吗？这班主任当的，还不如去教三个班。”

冯华年整理着桌子，说：“那也不干，改一个班的卷子我都头疼，三个班不如直接去死。”

王征指着他说：“你说这话可小心点啊，听说今年数学组只有一个招新指标。”

“今年不是退了两个老师吗？”

“退是退，招是招，现在要求越来越高，”张姐也站了起来，把椅子推进去，“工作比以前难找多了，特别是咱们学校，今年的简历里一把名校留学生，二三十个人抢一个名额。”

“所以你们这些年轻人，能进省实验就偷着乐吧，别整天抱怨了。”数学组长说。

“偷着乐吧。”王征等组长走了，摇头晃脑怪里怪气地学话。

过了一会儿王征和张姐也走了，剩冯华年自己在办公室，他拿着手里的两沓卷子，想往包里塞，又撂回桌子上。

他的脑子突突跳，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想，为什么他的人生就这么早早定性了呢，可是惨白的白炽灯给他的答案也是冷漠无情的，因为他需要工作，他苦苦学习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份工作。

一份非常难得，稳定，又体面的工作。

他又把卷子塞进包里，关上灯回家。

石头在老地方等他，下周一大学也要开学，石头就又要回去集训准备一个月后的比赛，到时候冯华年又会失去他的司机。

那天晚上吃过饭，他拿出卷子想要先改出来一部分，刚看了两张就看不下去了。

一个寒假过去，卷子做得乱七八糟。

石头进来，站在桌边翻他书桌上的书，冯华年拍了一下他的手：“你找什么？别乱扒。”

“上学期你从图书馆里借回来那两本小说呢？到时间该还了。”石头把手收回来。

冯华年还想了一会儿，什么小说？然后才想起来，是夏天的时候他去图书馆找石头时借回来的，半年了，他还没看完。

“我找找。”

他把卷子往旁边一推，桌子上，抽屉里，来来回回扒了好多遍，只找出来了一本，另一边连影子都没见到。

“奇怪，”他蹲在书柜前一本一本地看过去，“那本你拿走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