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华年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他想着想着笑了一声，这确实是徐向南和魏知干得出来的事，一个把滥情当豁达，一个疯且自知，难怪徐向南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会不厌其烦地讲他和魏知的故事，他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怕我第一次恋爱也是这个下场吗？”他打趣一般问。

“不管你第几次恋爱，我都不想你爱这样的人，”石头觉得鼻子发酸，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加重了语气说，“最起码，要是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

真正喜欢他的人，这句话让冯华年心里揪着难受，真正喜欢他的人会带给他太多负担，会让他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他不需要什么真正喜欢的人。

说到底，他也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他把眼睛闭上，石头可以流泪，他不行。

“喂，我问你，”过了很久他才抬眼看向石头，“如果不是徐向南，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什么样？”

“像个小孩儿，怕我一谈恋爱就不理你了。”

“我不是小孩儿，也不会因为一个人不理我就活不下去。”石头犟着说，他不喜欢冯华年总是这么哄他。

“好，那我就放心了。”

冯华年说完就拎着包站起来了，他转身就要走，石头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腿撞倒了桌上的酒杯。

杯子没有掉到地上，但是酒洒了，洒了石头一腿，石头只低头看了一眼，就用力把冯华年拉回身边：“你这就走吗？”

“我明天还要上班。”冯华年抬起手腕上的表，告诉石头已经很晚了。

“我和你一起走。”石头不松手。

“那你就去结账，我去外面等你。”

石头这才放开他的胳膊，冯华年转身时包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叮’地一声，挂在他钥匙串上的黄色问号箱响了一下。

他弯下腰，把钥匙捡起来。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场酒喝得让他更累了，他站在没人的墙边，也不管墙脏不脏，背靠了上去。

他用脚踢着地上的一个瓶盖，默默在想，石头会不会也像拖把那样，离开他身边一段时间，就会觉得，他也没那么重要了。

人和小狗还是不一样的，小狗没了主人只能流浪，人没了一个人，不会死，难过几天，日子还会照过。

他不自觉地吸了下鼻子。

唉，他抬起头安慰着自己笑笑，喝了酒就容易胡思乱想，抽根烟吧，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从背包里摸出烟盒，里面只剩下一根了。

徐向南总是抽他的烟，他也总是忘了买。

冯华年把那根烟叼在嘴里，又去找打火机。

没有，他的打火机也被徐向南拿走了。

他的双唇之间就只剩下一根没点燃的烟，冷静的机会没了，可能今晚就注定他必须胡思乱想。

可是过了不久，他唯一的一根烟也被人拿走了。

“你怎么走这么远？我找了你半天。”石头说。

冯华年没有看石头，本来他想一走了之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因为他不知道他和石头的关系能不能恢复到从前，如果不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冯华年的近视不是很严重，他今天没有带眼镜，石头看到了他湿漉漉的睫毛。

“这次又是为什么吸烟？”

“不是每次吸烟都要有个理由的。”冯华年说。

石头知道自己问不出冯华年难过的原因，他也不想问了，因为徐向南也好，因为心里无法言喻的感情也好，他不在乎了。

他凑过去在冯华年脸上亲了一下。

那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响，马上就结束了，转瞬即逝。

石头怕他吓到冯华年，但是冯华年并没有，也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去拿他手里的烟。

“亲脸干嘛还要抢我烟。”

石头把手背到了身后，冯华年抓了个空。

“你跟我接吻，我就把烟还给你。”

石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钻进冯华年的耳朵里，他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他需不需要那根烟。

他需要的，只剩下这一根了。

于是他抬起头，闭上眼，吻在了石头的嘴唇上。

那不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他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又被石头顶着靠回了那面墙上，他张开嘴，吻得好像他们已经爱了很久一样，从相抵在一起柔软的嘴唇到纠缠着的炽热的舌尖，石头丢掉手里的烟，捧起他的脸，把他抱在怀里，冯华年的手抖了抖，最后忍不住放在石头后背上，抓紧了他的衣服。

他沉浸在这种不问明天般迷离的快感里，什么都不愿去想，他只是想和石头接吻而已。

可惜时间终会流逝，在和石头分开的一瞬间，被他抛诸脑后的顾虑又潮水似的涌回来。

他抿了抿嘴，没有让石头看到他眼中的躲闪。

冯华年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烟，石头又抓住他的手腕说：“脏了，别要了。”

“要丢垃圾桶啊，”冯华年风轻云淡地笑着，把烟递给石头，“还大学生呢，不知道不能随手扔垃圾吗？”

石头和他接过一个漫长的吻之后，又变成了那个神采奕奕充满光亮的石头，很听话地接过烟就跑去街上找垃圾桶。

冯华年就那么跑了，他跑的时候就和刚才接吻一样，刚才他只想接吻，现在他只想逃走。

他在一座立交桥上停下，桥上的风呼呼吹进他的鼻腔和肺里，疼得他直不起腰，他趴在围栏上，从兜里掏出手机，石头一直在给他打电话。

手机一直在响，他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它们飞快驶过，只留下黄色车尾灯的残影。

风很快让他身上的温度降了下去，他又打开手机，只回了一条消息：‘明天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