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盛夏又能怎么样呢?他和别人能有什么不同?殷嘉瑞在心里疑惑。
可在下一秒,她又否定自己心中的疑惑。
是有很多不一样的。
可是这些不一样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从来都不会属于自己。
就不可能属于自己。
“不说也没关系。”盛夏的语气并没有在次次未获得回应而发生变化,还是那样温和,“但是你想说,随时都可以找我,我也可以帮你保密。”
“我应该就是最近压力大吧。”殷嘉瑞说,“没事的,适应适应就好了。”
盛夏还是觉得殷嘉瑞不是因为压力大而这样哭泣。
“回教室吧。”殷嘉瑞起身,“时间差不多到了。”
盛夏跟着殷嘉瑞起身,安静地走向教室。
殷嘉瑞回到教室并没有休息,而是继续进入学习状态,全程聚精会神,盛夏也不好打断他。
盛夏写完一道题后,桌上忽然丢来一张纸条,被折了起来。
他以为是殷嘉瑞写的,结果一打开,字迹明显是张曦远的。
【你中午去找嘉瑞了?他怎么样?】
盛夏顿了顿,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事实。
感觉两种选择都有利弊。
不对。盛夏在心里打断自己的顾虑,想起殷嘉瑞和张曦远都这么多年朋友了,告诉他才会更好。
于是他拿起笔,在纸条上回话。
【他哭了,这段时间心情估计都不好,但是你别当他面说。】
他把纸条折起来,趁老师不注意,丢给张曦远。
张曦远的字有时候像狗爬一样是有原因的,他写字写得飞快,一下就有了回应。
【???他为什么哭??压力大??】
盛夏看着纸条,又看了看一旁平静写题的殷嘉瑞,叹了口气,接着给他写。
【估计是,但我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估计是动静太大了,台上的张斯齐都忍不住走过来了,她一脸不耐烦地看向这俩人:“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传纸条?”
张曦远把手里的纸条攥紧,点了点头。
“都高三了不抓紧时间学习还有空传纸条?”张斯齐说,“你们两个最近经常在上课不是说小话就是在传纸条啊,想换位置就直说。”
“老师我错了。”张曦远立马老实地转过身学习。
“你们把纸条交上来。”张斯齐还是不依不饶。
“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纸条不能交啊。”张曦远求饶道。
“交上来。”张斯齐不给一点机会。
“张老师,这个真的不太方便交。”盛夏也说。
“我数三声。”张斯齐伸着的手还是不放,“三......”
张曦远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把纸条交到她手里。
盛夏望着张斯齐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乐观地想,也许殷嘉瑞可以因此得到更多帮助。
他不经意地看向殷嘉瑞,他一直低着头,在数学习题上写了答案又涂掉,到最后甚至改成了用铅笔写。
殷嘉瑞到了晚上一如既往地去陪外婆,外婆的气色比昨天更加差了,瘦得和以前不像一个人。
殷嘉瑞的心一阵阵地疼,他站在门口,疼得无法动弹。
“嘉瑞,进来啊。”林墨朝他挥了挥手。
殷嘉瑞艰难地走进来,听到外婆在喊着“瑞瑞”。
以后就再也没人喊了吧。
他坐在谭绣身边,谭绣连握他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殷嘉瑞注意到谭绣的眼角滑出一滴眼泪,她忍着疼痛,说:“瑞瑞,外婆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殷嘉瑞忍着眼泪,他看着谭绣的眼睛,实在是不舍得。
“瑞瑞,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谭绣很轻地抚摸着殷嘉瑞的手背。
“没事的。”殷嘉瑞摇头,“我辛苦一点,考上好大学,到时候我们都高兴。”
“瑞瑞也要高兴。”谭绣说,“瑞瑞高兴了,外婆也高兴。”
可殷嘉瑞感觉自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像是被深深地埋在地底下,呼吸不到一丝氧气,也晒不到阳光。
他不想让时间继续流逝了,只想回到过去,那个阖家欢乐的时候,父母都还在,外公没走,外婆要年轻得多。
千禧年代及后的那几年里,一切都是向上运转的,没有人意识到生命会消失,掀起那些朦朦胧胧的薄雾,这些都走了。
如今的痛苦牵绊着殷嘉瑞每时每刻,怎么也甩不掉。
就一直随身携带着,一周艰难地结束了。
殷嘉瑞在林延的不断阻拦下,逃出了这座牢笼。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延一定要阻拦着他。
来得太匆匆,他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门被打开,殷嘉瑞大步走进去,眼前的外婆尽管一直是这样的,可他的心还是震撼了一下。
这几天谭绣的确是瘦得脱相,惨不忍睹。
她虚弱地眼睛都快睁不开,还需要依靠氧气管,但一见到殷嘉瑞,还是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下缓缓张开嘴,呼唤着殷嘉瑞。
“瑞瑞。”
殷嘉瑞知道自己忍了一路,可就在外婆一声无力的呼唤时,泪水填满了眼眶。
尽管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仍然在忍,不想让外婆看到这样的自己。
过去他没少在外婆面前放声大哭,可现在他又要开始忍耐。
“不哭,不哭。”谭绣看着殷嘉瑞湿润的双眼,慢慢伸出手,贴在殷嘉瑞温热的脸颊上。
殷嘉瑞吸了吸鼻子,他垂眼看着外婆满是皱纹的手,瘦得皮包骨。
每次难过的时候他总是哑了一样说不出话,但这次还是用力地哽咽着。
“你别走。”
可下一秒他又痛恨自己。
外婆的疼痛虽然藏了起来,但殷嘉瑞还是知道。
谭绣用颤抖的手抹了抹殷嘉瑞溢出眼角的泪:“不走……不走,瑞瑞,你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殷嘉瑞急忙点头,又一滴眼泪滴落,他用同样颤抖的手擦眼泪。
但眼泪流不尽,怎么擦都没用,他很想躲着外婆哭一场,却又舍不得。
不想再错过每一分每一秒。
“瑞瑞,你要好好长大,要开开心心地长大,答应外婆,好不好?”谭绣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眼前这个仿佛在一瞬间就长成大孩子的孩子,说着余下生命中想说的,“瑞瑞……外婆不能陪你了,你……想外婆了,就到外婆家里,好不好?”
殷嘉瑞根本舍不得她走,可没有任何人能够留住她。
病情的恶化不断摧毁这她的身体,去年承诺的所有,都跟着将来的医生一句轻飘飘的死亡时间离去。
生命太脆弱了。
漫长,而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