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嘉瑞望着车窗外深沉的天空,说:“什么时候成绩比家里人还重要了?”
听到这句话,林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是啊,什么时候成绩比家人还重要了?
“嘉瑞,但你还是不要太焦虑了。”林墨又说,“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还行。”殷嘉瑞垂下眼。
林墨看着他眼睛下的黑眼圈,却无法揭穿。
他感觉殷嘉瑞活得确实太痛苦了,还没多大的时候要面对父母的离世,患上抑郁症也几乎是自己在抗,好不容易好转了,却又碰上了波折。
但愿他以后能过得平静一点吧。
“真的很不想回去吗?”林墨问。
“没事。”殷嘉瑞摇头,“带我回去吧,我明天再过来。”
天空如此深沉,却没有一颗星星来点亮一小寸地盘。
车停在红灯前,林墨说:“我妈这几天总是在写东西,还不让我看。”
殷嘉瑞听到这个,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他选择了沉默,静静地望向窗外。
“我妈就是一个把很多事情都藏起来的人。”林墨接着说,“有时候我想,我妈真的很无私很伟大,把所有好的一面都展示给我们,但有时候确实会有点不知道三思而后行。”
殷嘉瑞对于任何人说出自己外婆不足的一点,都很抵触,他说:“如果我外婆都不知道三思而后行了,还有谁知道?”
“那是你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们都还小。”林墨说,“那会儿她也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妈妈,在成绩上要求特别高,我成绩特别好,所以我是被偏心的那一个,但是你妈妈还有你小姨就没那么好,特别是你妈妈。”
殷嘉瑞想捂住耳朵。
“可是有了你还有徐泽熙之后,她就变了,彻底变了,好像开始意识到以前的做法不对了。”林墨说,“再后来,我姐去世后,我妈开始真正地后悔了,很自责很自责,我看出来了,但是她会把自己装成一个很乐观的人,甚至我有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殷嘉瑞没有回应他的话,心中爬上一层苦楚,越扎越深。
这些表面上看起来单纯无比的好,内心实则是蔓延谷底的惭愧和艰辛。
而自己仍然是那样,把所有感知放在无用的事情上,为他那些所谓难过而难过,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该死。
真该死。
“其实我也不敢问,两年过去了有没有放下那件事。”林墨又说。
一边是养育多年的女儿,一边是陪伴许久的妈妈。
谁能放下?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放下,你还有大好前程,不应该受困在这些事里。”林墨说。
殷嘉瑞觉得舅舅今天说的话又奇怪又难受。
“可是这也才两年。”殷嘉瑞看向林墨,语气平淡,却又跳出一些波动。
“两年可以发生很多改变。”林墨说,“包括未来的某一天......”
林墨的声音在一字一句中,开始哽咽,他没法再说一句话了,眼眶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很安静。
林墨清了清嗓子,声音很轻:“未来的某一天,很多人都会离开,虽然说这个非常痛苦,但是还是要好好的活,不要留下太多遗憾了。”
活着不就是用来给“遗憾”腾出位置的吗?殷嘉瑞心想。
车到了楼下,殷嘉瑞却坐在座位上,不愿意下去。
“我送你进去吧。”林墨说,“回到家,好好睡觉。”
殷嘉瑞把安全带解下来,和林墨一起下车。
他把殷嘉瑞送到家门口,敲了敲们。
过了几十秒,林延才把门打开,看到林墨在,方才不厌烦的表情全部化为乌有。
殷嘉瑞低着头,换好鞋,又回房间把书包放下,再拿着睡衣走进卫生间。
林墨也进了家门,把门关上,林延从旁边拿出拖鞋给他。
“他,离家出走?”林延指向卫生间的方向。
“没有。”林墨说,他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去看咱妈了。”
殷嘉瑞把衣服全脱.掉了,盯着面前落下的凉水,一动不动。
他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但还没有溢出眼眶。
因为不想掉这么多眼泪,他捧了一把水在自己脸上,又擦了擦眼睛。
他的手臂上淋满了水,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臂,曾经被刀.割过的伤已经没那么明显了,甚至都看不到。
有一段时间,殷嘉瑞喜欢自.残,喜欢痛觉,在手臂上留下不少的疤痕,但是到后面被林延骂了一顿,就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他简单洗了个澡,出来时,没看坐在沙发上的林延和林墨,径直走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可他还是好奇,他们在客厅里说了些什么,就贴着墙,听他们说话。
林墨的声音听起来很冷,他对林延说:“我其实很好奇,殷嘉瑞抑郁的原因纠近是什么。”
“明摆着啊。”林延的声音也很冷。
“明摆着,有你的原因。”林墨说。
“为什么这么说?”林延问,她很冷静。
“你不喜欢小孩,但是当时说着想尝试尝试,生下了徐泽熙,他很安静,不添麻烦,但你只说还算适应。”林墨说,“不过殷嘉瑞不一样啊,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不喜欢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对殷嘉瑞也不怎么样吧?”
“所以,和他抑郁症有什么关系?”林延问。
殷嘉瑞感觉,林延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一直在咬手指,自己却没意识到。
“殷嘉瑞受不了,他来到这里后彻底没有发泄的路了,哭一下都要被你骂,久而久之,就这样了吧,他抑郁的事情还是我先知道的。”林墨说,“为什么你不喜欢殷嘉瑞,还要把他接到这里来?咱妈不行吗?也许他会很健康。”
“送到那里去,是要给谁添加负担啊?”林延反问他,“殷嘉瑞早就知道咱妈咳嗽得很厉害了,一直都不说。”
“你一直咳嗽的话,会想到肺癌吗?”林墨问,“如果所有事情都怪在殷嘉瑞身上,他只会病得更严重,那事情就不会有好的转折,他也是个孩子,我们活得比他久,能思考的空间也比他多,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思维去这样打压一个孩子?”
林墨没有让林延说话,而是继续说:“你敢说你这几天怎么对殷嘉瑞的吗?”
“他又告什么状了?”林延冷笑了一声。
“你应该庆幸他还能表达。”林墨很严肃,“他说他不想回来,甚至到了楼下都不想下车,没别的了,不过在你开门的时候,表情转换特别快,你自己有注意到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有没有对殷嘉瑞怎么样。”
殷嘉瑞听不下去了,他起身,把灯关了,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他打开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凌晨了,可他完全睡不着。
夜晚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很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冰冷的屋子,也许也可以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
林墨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起身,又说道:“我先走了,另外,殷嘉瑞这次考了五百九十五,我劝你多关心一下他,不然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考试了。”
殷嘉瑞全身蒙在被窝里,睁着眼睛,脑子里面放空,一动不动。
“想自.杀的人也考这么好?”林延抬眼。
“完全可以。”林墨说,“只要你接着刺激他,接着骂他,甚至不给他吃饭,就完全可以,包括以后,如果咱妈撑不过去了,你要是还这样,他可以立马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