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赔你的。”盛夏内心有点难以接受他的反应。
“不用赔我。”殷嘉瑞没有看着盛夏的眼睛,“我那个八音盒很多年了,本来就没这么贵,而且到现在质量也不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盛夏点头,又说:“但是你还是收着吧,我弄坏了就应该赔你,你那个八音盒我也可以想办法修好。”
“不用,零件丢了。”殷嘉瑞还是拒绝。
“那你收好这个,贵不贵没关系。”
殷嘉瑞垂下眼,把八音盒放进抽屉里,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这个贯穿着殷嘉瑞内心的词,从小到大,愧疚便成了正中央那个死死不变的。
忽然一双手搭在他肩上,还揉了揉,殷嘉瑞一抬头,是张曦远。
“哎呦,别老愁眉苦脸的了,你的小迷妹刚刚问了我你的生日,能说吗?”张曦远乐呵呵地。
“随便你。”殷嘉瑞淡淡道。
“随便我?那我可说了啊,说不定不久后你就要脱单了呢。”张曦远准备往门外走。
脱发还差不多。
盛夏看向窗外的吴睿颖和张曦远,想着殷嘉瑞的生日该怎么过。
就在下周二了。
对于盛夏这种生日在劳动节的,工作日过生日真的特别没意思。
张曦远走进教室,坐到位置上面对殷嘉瑞:“还不高兴呢?都快过生日了怎么还老愁眉苦脸的?”
“要不你和他谈去吧,我没兴趣。”殷嘉瑞趴在了桌子上。
盛夏看了眼殷嘉瑞,又转过头继续写题。
“你这话说的,等会儿她伤心了。”张曦远有些意外,“你和她真的看上去挺般配的,走在一起堪称校园最甜情侣。”
殷嘉瑞懒得搭理他这种满脑子恋爱的人。
“你怎么也愁眉苦脸的?”张曦远又凑到盛夏面前。
盛夏感觉自己面部都紧绷,笑也笑不出来。
“我还好吧。”盛夏说。
“你们俩都不好。”张曦远摇头,“互相传染啊?要不你俩谈得了。”
殷嘉瑞很是诧异,他瞪着张曦远:“你乱说什么?”
盛夏这会儿忍不住,低头笑了。
“这可以了,活了。”张曦远拍了下手。
殷嘉瑞:“……”
“今天天不错啊,体育课打不打篮球啊?”张曦远问,“排球也行。”
殷嘉瑞摇头。
盛夏看到殷嘉瑞摇头,顿时也不太想打,只好说:“我都行。”
虽然说着要打一节课的球,但是体育课一集合,李朋就说着要测八百和一千了。
而且不合格的下节课继续跑。
“我这次要挑战三分一十秒以内。”肖知柳变拉伸边说。
“你等会儿别跑到四分钟去了。”张曦远笑了。
“你放屁吧,初中生才跑四分钟。”肖知柳说。
“你这句话好冒犯初中生啊。”
“嘉瑞你中考一千跑了多少?”张曦远问。
“三分一十。”殷嘉瑞说。
“牛逼。”张曦远佩服道,“你好像是差不多全程冲的吧。太久没跑了腿要废了,像我这种上知天文下肢残废的。”
“你哪里上知天文了?”王予笑了。
张曦远:“……”
“男生上!”李朋指着跑道。
殷嘉瑞把外套脱了扔旁边,走到内道上,盛夏站在他的旁边。
跑步这件事对还没出现躯体化的殷嘉瑞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初中那会儿一千米三分三十以内不是梦,但一旦碰上躯体化,就会开始没什么力气。
就像现在,殷嘉瑞感觉越跑越累,浑身都发软,一下就落在了班级最后。
“你怎么了?”盛夏来到殷嘉瑞身边,放慢速度和他一起跑。
殷嘉瑞摇摇头,蹙着眉继续跑。
盛夏想起今天殷嘉瑞状态的确不太好,甚至还有点手抖,估计是抑郁症的缘故了。
“你要不跟老师请个假?我感觉你不太舒服。”盛夏问。
“不用。”殷嘉瑞摇头,“你跑你的,我慢慢跑完。”
“……”盛夏看了眼殷嘉瑞,“好吧……”
殷嘉瑞的成绩的确不理想,但李朋和其他同学了解情况,也没说什么。
除了林丹妮那个活在无知里的人。
“你怎么跑的?这也太菜了吧?”林丹妮很诧异。
“你跑个试试看,你好好跑都不一定有他这次快。”张曦远边喘气边回怼道。
“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没好好跑啊。”
“行了行了,上跑道。”李朋说。
殷嘉瑞坐在草坪上,一抬头,天空湛蓝,有几朵云飘在上空。
盛夏坐到他身边,擦了擦汗。
“张曦远说你中考体育的时候全程冲刺,真的吗?”盛夏好奇。
“没有。”殷嘉瑞摇头,他回忆了下当时的画面,的确是自己冲在前面,“当时太想考上高中,觉得必须要满分,别人还在慢跑我就有点冲刺的样子了。”
“你跑步好快。”盛夏说。
殷嘉瑞看向盛夏,总觉得他有什么想说的,于是很直接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事情了?”
盛夏有点懵,他不确定是不是妈妈去世的事,于是问:“什么事?”
“你那封信上写得怪怪的。”殷嘉瑞很直白,“是知道我家里人去世的事了吧?”
“……”盛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有些心虚,“嗯。”
“你怎么知道的?”殷嘉瑞看着盛夏。
“……”盛夏看了眼站在跑道边看女生跑步的张曦远,也只好承认,但又担心些什么,“张曦远跟我说的,他有跟我说过不能说出去,你别怪他。”
盛夏有点担心殷嘉瑞会因此讨厌上张曦远,毕竟一个人的私事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去。
“没事。”殷嘉瑞摇头,他对张曦远的信任一直在,“很多人都知道我爸妈去世的事情,老师也都知道。”
盛夏感到震惊,又有些难过。
原来不止是妈妈走了,这个家原来只剩下他了。
“他们那晚上吵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没多久也睡着了,第二天就知道了他们的死讯。”殷嘉瑞垂着眼,“说是意外被面包车撞死的,但又听说是故意撞上去的。”
盛夏此时的心绪很复杂,他难以想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一觉醒来后迎来的不是一桌香喷喷的早餐,而是父母的死亡通知书,一瞬间就变成了孤儿,该有多绝望。
“他们没人肯把事实告诉我,我问我外婆她也说得不多。”殷嘉瑞继续说。
“现在是外婆带你吗?”盛夏问。他感觉殷嘉瑞的外婆对他这么好,得抑郁症应该是很小的几率。
殷嘉瑞摇头:“是我小姨。我上次只是去她家玩,我外婆想带我的,但是我小姨说不方便。”
殷嘉瑞自己一开始也不知道哪里不方便了,明明他自己也可以分担很多力所能及的家务,不会让外婆很累的。
他根本就不喜欢小姨那一家,好一段时间他都接受不了,不愿意到小姨那里去,还是外婆照顾了几天才勉强愿意。
可殷嘉瑞习惯了往日频繁的争吵,那一屋子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安安静静的,他每待一秒都特别想念过去,哭泣的频率非常多,林延都不耐烦殷嘉瑞,李雄宇会上前安慰,但是殷嘉瑞太抵触那个才和林延结婚不久的陌生人,根本不愿意给他机会。
殷嘉瑞躺在陌生的小房间里,整日整夜睡不着,每天都要给外婆哭着打电话,说不想住在这里,外婆很无奈,只能嘱咐林延和李雄宇对殷嘉瑞好一点,温柔一点,剩下的也只能去安慰他。
一个暑假过去,上了高中的张曦远也得知了这些事情,并且发现殷嘉瑞完全变了个模样开个玩笑甚至都是冷着脸,不愿意笑。
殷嘉瑞最后悔的就是那一晚,他被林延拿这件事教训过,每听到斥责里关于这件事,殷嘉瑞就会开始情绪崩溃,可他发不出脾气,只能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哭很久,但是后面他开始哭不出来,只会在一段时间感到身体特别不舒服,可频率越来越多,这也让他迫不得已去了医院,各种检查才确诊了抑郁症。
“那个八音盒是我妈妈以前送的,我那时候还挺小的。”殷嘉瑞说。
盛夏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愣了半天才说:“对不起。”
“没事。”殷嘉瑞摇头,“你又不是故意的。”
但盛夏没有因此而放下这件事。
“我不怪你。”殷嘉瑞又说,“你那个八音盒我收下了。太贵了,我下次请你吃东西。”
“嗯。”盛夏点头,过了会儿,他又问,“那你还难过吗?”
殷嘉瑞内心回答当然,但是表面还是掩饰了:“我没事。也有很多年了,而且就算它没坏,人也回不来了。”
盛夏看向殷嘉瑞,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可以这么风平浪静地把自己最难过的事情都说出来。
上次自己说的事情还没他这么严重,都哭了。
盛夏挺羡慕殷嘉瑞的坚强,也佩服他能在经历巨大变故,还能坚持活下来。
“这件事过去了。”殷嘉瑞说,“没什么可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