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很早之前,殷嘉瑞就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天大的错误,他一个人活活吞噬了两个人的幸福,可自己也没办法从中获得什么营养。
亲情会带来什么呢?
幸福、欢乐……许多人也许会答上一个褒义词,但殷嘉瑞翻来覆去也只能想到那两个字——惭愧。
亲情会给人带来惭愧。
小时候,他摔破膝盖也会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大哭,林瑞却只会呵斥他容易哭泣的习惯,可等他在心中质疑妈妈的爱后,林瑞又会讲将他抱起,把它当做真正的小孩一样去哄他。
殷嘉瑞心想着自己错怪妈妈了。
不久后的母亲节,他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条项链,一条银色的项链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殷嘉瑞又动手做了一个包装盒,上面大字写着“妈妈节日快乐”,他心想着妈妈一定会很高兴。
林瑞接过礼物后,第一反应却在价格上,于是殷嘉瑞的耳边又响起了谩骂声,一个字一个字堆积成山,在他心中可以总结成两个部分——父母赚钱的不容易和自己的没出息。
殷嘉瑞躲进了房间,他靠在门旁不断哭泣,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殷嘉瑞的身躯被柜子挡住,一片阴暗。
他心里责怪着“坏妈妈”,却又被不久后妈妈的安慰终止。
殷嘉瑞心想着自己又错怪妈妈了。
四年级的一个周五,殷嘉瑞本来短暂忘记了自己六十几分的糟糕数学成绩,想着一回家能给爸妈带来好心情,可那张皱巴巴的试卷还是被父母发现,殷泽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林瑞则在房间质问他数学为什么那么差,嘴笨的殷嘉瑞说自己不喜欢数学,可正是这句话引爆了林瑞心底的愤怒情绪,单向的职责让林瑞落了泪,轻盈的泪珠刺向了他的软肋,殷嘉瑞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他不停的道歉,可还是挨了两巴掌,他的手光顾着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林瑞崩溃喊着恨不得砍死他,就这样生硬的捅进他的耳朵里,一字一句振得他发痛。
所有的痛,没有在林瑞的道歉下化解,可殷嘉瑞就是因此无法忍心责怪妈妈。
他痛恨自己,恨自己从来没有给这个家里带来一点快乐。
因为成绩,殷嘉瑞没少挨打挨骂。
哭着收拾楼梯上被林瑞丢弃的书的殷嘉瑞,还要继续听着林瑞的指责,地上那些获得许多荣誉的文学作品,在林瑞的嘴里变得不值一提,也一点一点熄灭殷嘉瑞所爱的。
经过的人不小心踩到了他的书,可这更像践踏在了他的自尊心上。
可就因为第二天早上的道歉,殷嘉瑞不敢再在心中责怪一句。
青春期的殷嘉瑞开始叛逆,也敏感了不少,可林瑞总爱追问那个让他极厌恶的问题——选爸爸还是选妈妈。
殷嘉瑞不说话,林瑞怒了,她认为殷嘉瑞想要抛弃她。
殷嘉瑞受不了母亲一遍遍的误会,跑到了天台,整个城市灰蒙蒙的,他望着下面,进行了不知多少次对死亡的幻想,可他不敢。
站了几个小时,回到家后,餐桌上摆满了菜,全都是他爱吃的。
打一个巴掌喂一颗蜜枣,枣就不是真的甜了。
中考后父母意外去世,殷嘉瑞一瞬间跌入了谷底,那时候的他感觉自己也要死掉了。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妈妈。
外婆和外公没有给林瑞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可这并没有让林瑞更加坚强,反而击垮了林瑞的坚强。
林瑞常常陷入坏情绪,盛远不擅长共情,情绪价值常常为零,每一次都是林瑞主动发起的争吵。
这么多的负面情绪无法得到化解,她一点一点扭曲,把这些都发泄在了毫无攻击性的殷嘉瑞身上,可又总在后悔。
她很焦虑,所以看到儿子每次不理想的成绩,积蓄了一天的坏情绪就会全部爆发。
每当看到殷嘉瑞种种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行为,她都会焦虑这个家庭,焦虑自己的孩子。
殷嘉瑞知道这些,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长大后的他把所有情感都隐藏在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拿出来。
林瑞的命太短,她的半辈子,为了殷嘉瑞而操碎了心。可焦虑的痛苦下还会给殷嘉瑞做一桌子他喜欢的菜。
殷嘉瑞明明还没来得及报答。
不久后,高一的第二学期,他开始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各种不舒服,他以为自己得了癌症还是什么严重疾病,就去医院检查,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医生让去看心理医生。
结果一看,就确诊了抑郁症。
他更没办法面对父母,特别是母亲,就怕他们再进入争吵,怕他们睡不着觉。
可事实上,他们是永远闭上了眼,晚上的殷嘉瑞却闭不上。
“殷嘉瑞。”何欢拍了拍他的肩膀。
殷嘉瑞猛地抬头,又听何欢说:“盛夏没让你来我办公室吗?”
“哦……”殷嘉瑞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秒忘了这事,他看了一眼已经入睡的盛夏,“是我忘了。”
何欢拿出一张报名表:“区里举行了一个征文比赛,你想去参加吗?”
“不用了。”殷嘉瑞摇头。
“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这种奖还是对你以后很有帮助的,很有价值。”
“我真的不用。”殷嘉瑞还是拒绝。
何欢拿他没办法,只好离开了教室。
班上陷入一片寂静,台上的程川正低头备课,大部分同学都趴着睡觉,有几个同学还在学习。
盛夏忽然醒来了,他看了眼正往书桌里翻着什么都殷嘉瑞。
哐当一声,一个药瓶子掉在地上,殷嘉瑞连忙转过身要去捡,但是瓶子已经滑到了盛夏的脚下。
盛夏揉了揉眼睛,弯下腰帮殷嘉瑞捡起了药”瓶。
殷嘉瑞立马接过药瓶,放进了抽屉最里面。
盛夏突然反应过来方才看到的药瓶上的字。
这个药……”
抑郁症?
盛夏一脸诧异地偏头看向殷嘉瑞,这时的殷嘉瑞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继续睡觉。
原来他整天这么无精打采,原来都是抑郁症造成的。
午休结束,殷嘉瑞还是没有抬头,盛夏关上练习题,捏了捏鼻梁。
“你做了一个中午的题?”张曦远一转头刚好看见盛夏收起了笔。
“我就做了一道题。”盛夏把笔袋放进抽屉,“一直在整理错题。”
“你下午不会困吗?”张曦远蹙起眉。
“还好。”盛夏说,“我一开始也眯了一会儿。”
张曦远叹了口气,又伸过手敲了敲殷嘉瑞的桌子,殷嘉瑞一脸不耐烦地抬起头。
“干嘛?”殷嘉瑞问。
“起来重睡。”肖知柳开玩笑道。
殷嘉瑞:“……”
“肖知柳你天天干些缺德事,你把人弄醒干什么?”张曦远开始犯贱了。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肖知柳瞪大眼。
“就是你吵醒的。”
殷嘉瑞:“……”
“盛夏,你跟我出来一下。”程川经过几人,说道。
盛夏起身跟着程川走到了走廊上。
外面下着小雨,程川就没有靠在栏杆旁。
“你这次数学成绩还不错,全班第一,你知道吧?”
“嗯。”盛夏的嘴角动了动,他心里有些高兴,“我可能就是比较喜欢数学吧。”
“文科数学相比理科班的试卷要简单得多,如果是真心喜欢的话,我觉得你平时可以挑战一下更难的试卷。”程川说,“你有参加竞赛的打算吗?”
“这个……没有。”盛夏突然开始有些心虚。
“我一直在教文重班的数学,大家好像都对数学不是很感兴趣,成绩也不算突出。”程川又建议道,“你既然喜欢数学,可以打算打算,我看了你的试卷,还是比较有天赋的,基础题如果不做错的话,一百三十五没问题。”
“那……”我回去考虑考虑吧。”盛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