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海格的声音。我第一次听见他对除了危险神奇动物之外的生物发出这样温柔的声音。
“好啊,鲁伯。”马克西姆夫人的声音也不像她平时那样——比平时更低沉、含混,充满了异样的情愫。
一个两个的,法国人都这么喜欢这座花园吗?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两个模糊的、巨人般的身影坐下来依偎在一起。看上去他们刚刚开始准备互诉衷肠。有芙蓉和罗杰的前车之鉴,我提前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尴尬,并立刻决定离开此地。
我瞅准了另一侧一个巨大驯鹿雕像旁边的缝隙,静悄悄地走过去——
——运气好极了,我完全精准地撞进某个人的怀里。
“玛丽?!”他低声惊呼。
“哈利?!”我同样惊慌失措。
哈利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我。现在我们两个一起缩在巨大的驯鹿石雕后面,背景音是喷泉的汩汩水声和两个巨型教师的互诉衷肠。我压低声音,头疼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罗恩邀请了赫敏,珀西一直在喋喋不休,金妮更爱和卢娜聊天,我感觉屋里没有我的地儿,”他小声絮叨地说,“你又去哪儿了?我只看见乔治和弗雷德在和巴格曼……”
“等一下。等一下。停。”我恍惚地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哈利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种微妙而深沉的落寞:“你没听错,是的,罗恩在克鲁姆面前邀请了赫敏。”
“……我注意到你的用词是‘邀请’而不是‘跳舞’,”我说,“所以她答应了吗。这对我很重要。”
“事实上,我不好说,”哈利尴尬地回想说,“他先是很沉默地坐在我旁边——然后在赫敏重新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氛围好像不太愉快,但也没有很糟糕,呃,总之他们俩都没空理我。”
所以,是薛定谔的状态。总之他说得对,他们俩的事情就让他们俩自己解决吧(也许是他们仨)。我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
哈利又小心地问:“你呢,玛丽?”
“我刚刚遇到小天狼星,他往礼堂的方向去了,说是要找你。”
我随即更加平和地意识到小天狼星和哈利完全是擦肩而过。啊,这充满美丽误会的夜晚。
镜片后的绿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哈利看上去恨不得立马能召唤出火弩箭飞回屋里。但是紧接着,海格的声音清晰而响亮地传来:“你今晚真漂亮,奥利姆。”
“……”哈利的眼神在空气里游移了几下,虚无地落在石雕身上。我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绝望地发现这个荒诞的夜晚竟然没有尽头。我低声说:“那边。那边应该可以走出去。”
无论如何,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听到尴尬内容的概率就越大。哈利点点头,果断地打头走了出去。于是我们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小径的另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们都跳舞跳累了,转而把兴趣投向另外的娱乐活动,我用余光瞧见,玫瑰花丛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身影。而哈利呢,他仿佛被海格的情窦初开惊吓过度,丝毫没有注意到花丛里有人,直愣愣地就打算拨开那些茂密的灌木抄近道。
我及时拉住了他的手,嗫嚅道:“别,我宁愿绕远。”
哈利愣了一下,我们对视两秒,然后双双面色通红——因为灌木丛里的人影和声音变得有些清晰了。我努力把视线拉回面前的人身上,但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钻进耳朵里。哈利的嗓子也像堵住了似的说:“噢,噢……好的。”
这回换成我来开路。一路的景色不重样,可惜我们都没心情信步闲庭。我在前面一边飞快地走着,一边没话找话:“你想出那个金蛋的秘密了吗,哈利?”
“呃,我决定先休息到圣诞假期结束再考虑这个问题——”哈利诚实地说,“——等一下,玛丽。”
就在前方马上要豁然开朗时,哈利从后面拽住了我的手。我停下来,抬头看着他。他抿了抿嘴唇,然后嗓音干涩地问:“嗯……我有没有说过,你今晚很漂亮?”
“……”
我发誓我努力了一秒,然后就再也绷不住嘴角了,因为我想起了刚刚海格的声音。
“抱歉——你知道,我现在对这句话有点过敏……好像有,怎么了?”
哈利短促地笑了一下,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本能地把视线聚焦到他的嘴唇上,又在意识到之后急忙收了回来。我听见他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值得赞美……待会儿我们还能跳舞吗?”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说,接着回头张望,看见道路尽头的玫瑰花丛不再高大到可以挡住任何人的身形,也就是说我们即将走出花园的“迷宫”部分。哈利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但事实证明,最松懈的时候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
当我催促哈利快走的时候,他又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我恼火地看过去,发现他魂不守舍地看着我们的头顶:“……槲寄生。”
“……”我沉默了。
温暖如春的玫瑰花园里,我们停在了一个拱门型的花架子下,头顶垂下来一株生机勃勃的槲寄生。
这绝对不是任何人的阴谋诡计,因为明明我们走过来的时候这上头还空无一物。……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座花园有问题?比如它会感应到巫师内心的想法,就像有求必应屋?……
他的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玛丽?”
认真的吗?这个时候?在这里?
我很想故技重施、快速离开,但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好像没有办法挪动一丝一毫。我早就知道哈利在战斗中天赋异禀,但我不知道他紧张地、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也可以让人没办法逃跑。
他没有再进一步。随着我的沉默(实际上是脑袋宕机),哈利的表情变得非常沮丧,他规规矩矩地站在我面前,看上去似乎意识到在这时亲吻彼此是件糟糕透顶的事,并且只要我一拒绝、一转身就会一头撞死在玫瑰花从里。
其实我只是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还有我自己的。
最终,我喃喃地开口说:“卢娜说的是对的。”
“什么?”
“没什么……她让我小心槲寄生。”我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哈利的脖子,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嘴唇碰了一下。
解决烦恼的最好办法是把烦恼抛给别人。反正,因此辗转反侧的人不会再是我了。我的大脑在尖叫“这不对吧”,表面上我若无其事地松开他,平和地说:“好了,走吧。”
我头也不回地朝外面的大路走去。
脑袋很晕,有点发涨。可能是做的事情太疯狂的缘故。所有什么“淑女”礼仪已经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急切渴望回到相对有序的礼堂中去,粗暴地拨开一丛长得太着急的灌木——
“西弗勒斯,你自己也看看吧,它变得越来越明显了……我们不能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
这是我仅剩不多的理智接收到的画面:面前的背影属于我的老师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对面一脸焦急的人是伊戈尔·卡卡洛夫。
卡卡洛夫掀起了他的袖子,正露着左手小臂,那上面印着的东西颜色有点浅,但我绝对不会认错。
斯内普警觉地回过头来。我腿软了一下,迅速反身躲回树丛后,但一切已经太迟了。一道魔咒轰开了我面前的花丛。看见是我,他一下变了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斯内普居高临下,审视并质问。他今晚穿了黑色的礼服袍,修长的袖口遮住了半个手掌——他的左手正微微颤抖,放在身侧。
而我蓦地想起曾经穆迪的警告:“……看看他的左手臂……”
我已经放弃思考为什么真相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砸在我头上。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没有出错,斯内普左手臂上有和卡卡洛夫一样的东西。
一个黑魔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