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媒婆拿帕子擦着指甲,语气漫不经心:“我只管将人送到,何况都拜过堂了,谁晓得你家儿子对我们二少爷做了什么,我们好好的小哥儿嫁进你们刘家,成亲第二日就把人送回来了,这往后二少爷还要不要做人了。”
刘猛额头冒出青筋:“血口喷人!我二弟连你们少爷一片袖子都没碰着!”
蒋媒婆道:“你说没碰着就没碰着,要不咱上府城让知府大人评评理?”
赤/裸/裸的威胁,听得大伙儿倒吸一口凉气。
寻常村户人家,连县老爷都没见过,更别说知府大人,得知那宋家竟跟知府大人有关系,顿时没了瞧热闹的心思,不过片刻,人便散了个干净。
刘家人心有怨气,无处发泄,憋得脸色铁青。
此时,蒋媒婆又换了副面孔,拍着阮秀莲手背,语气宛若对待好姐妹。
“妹子,姐跟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宋家有权有势,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你们想要讨说法,依着宋家在府城的势力,只怕连城门都进不去。何况眼下亲事已成,妹子即使再不愿意,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阮秀莲气到发抖,可也晓得自个儿斗不过宋家,只得照蒋媒婆说得那般,咽下这桩哑巴亏。
安抚完刘家,蒋媒婆领着一行人步伐轻快地离开云溪村。
天色已晚,刘家院子里一片漆黑,只灶房还剩点点火光。
阮秀莲扫了眼置办好的酒菜,心里直犯愁,刚要唤大儿媳挑拣些不易放的菜来吃,便听扑通一声——她那新迎进门的儿夫郎,直挺挺倒下了!
耳旁一片嘈杂,那声响似是从格外遥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的叫人听不真切。
头脑昏沉、喉咙也痛得厉害,宋听竹用力眨了眨眸子,还是没力气将眼皮掀开,只能躺在那里,任由那尖锐的声音折磨耳朵。
“人都这样了还请啥大夫,不如喂点好的,让二弟夫郎过几天好日子,也省得再遭罪了,再说家里为了给二弟娶妻拉下不少饥荒,这节骨眼上哪有银钱给他瞧大夫抓药。”
唐春杏也不是不乐意给人治病,但人都咳血了还治个啥,不是白花银子吗。
刘猛朝媳妇儿瞪起眼睛:“你这是说的啥话!二弟已经把人认下了,往后他就是咱家人,是咱弟夫郎。”
阮秀莲捏着布包犹豫不决。
老大媳妇儿话说得难听,却也实在,家里确实没几个钱了,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又跟她家老二拜了堂,哪能真瞧着人自生自灭,况且这人活着,就断然没有不治的道理。
“治!”阮秀莲一咬牙,从布包里数出二十个铜板,递给二儿子。
刘虎接过来,一阵风般跑出院子,不过一刻钟,便将住在村头的赤脚郎中请了来。
老郎中上了年纪腿脚不好,是被刘虎背来的,汉子跑得急,一路上险些将他这把老骨头颠散架。
梁老心底原本还有些气恼,待见着喜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登时没了脾气,皱着眉头一番诊断,停下后捋着胡须摇了摇头。
“虎子夫郎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想要活命只能用药材吊着。”
唐春杏心中咯噔一声,“意思是往后日日都得用汤药养着,不能间断?”
见梁大夫点头,唐春杏直接抹着眼泪哭出声。
“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儿我就领着夏哥儿回娘家,虽是要瞧兄嫂脸色,但好歹还有口热汤喝。”
阮秀莲被大儿媳哭得心烦意乱,没好脸色道:“今儿就回,让猛子送你,省得在家里陪着一起吃糠咽菜。”
见婆婆动了怒,唐春杏退回自家男人身后,抽噎着不敢再吭声。
她方才只是发发牢骚,哪敢真走,女子小哥儿嫁了人,除了逢年过节,轻易不回娘家,她年前不久刚回,这还没几天又回,少不得被人私下里编排。
这头梁老郎中挎上药箱要走,晓得刘家困难,连诊断费都没要。
临走前还好心提醒:“不行你们到镇上医馆请个坐堂大夫瞧瞧,说不准能治。”
送走梁老爷子,唐春杏又忍不住说嘴:“娘,不是我冷血,不愿给二弟夫郎瞧病,可也得看看家里情况不是,梁老爷子就算了,他一个赤脚郎中,从他那抓药花不了几个铜板,镇上医馆可就不一样了,一服药少说四五文,一月就是百十文,都快赶上猛子给人做工赚得银钱了!”
“咳咳——”
宋听竹耐不住喉咙里的痒意,咳出声。
屋子里顿时没了动静,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刘虎,皱着浓眉道:“抓药的银子俺自己出,这钱就当俺借娘的,明儿俺就去镇上找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