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流锦立在书架前,随意翻了本书,插嘴道:“若是我,我也不愿来这书肆买书。”
余蕊回头看她,问道:“你且说说是何缘由,也叫张掌柜听听,省得再装聋作哑。”
“这书用纸毫不讲究,排版更是凌乱不堪,怕不是什么小作坊弄出来哄人的玩意。”
说着还将书递给余蕊去看。
“定是那伙计暗中换了书!”
见余蕊当真翻看起来,张掌柜神色慌乱一瞬,复又强自压下,转而言辞恳切,声泪俱下道:
“我整日忙于打理书肆一应事物,不想那伙计竟阳奉阴违,余老板,你可得明辨是非啊!”
“一派胡言!”余蕊气得将书砸了过去,擦着他眉角飞过。
“我不过是念你打理这书肆多年,有些话不愿明说罢了。不想你不到黄河心不死,难不成那做假帐的也是那伙计?还是得了别家书肆好处的人不是你?”
张掌柜不敢置信地望向她,惊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要知道,这些账目他历来给东家过目时,都未曾引来怀疑;
连他暗地另找书肆老板交易之事,也向来隐蔽得很,从未想过今日会被一妇道人家道破。
见余蕊没吭声,他不禁一喜。
定是东家念及自己替他辛苦打理多年,说了把自己打发了便好的话。
又心知无望去那庆安楼,他索性不再伪装,拂袖直起身道:“今既是余老板不愿留我,我走便是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余蕊也不拦着。
直到他将推门出去时,方摆手道:“东阳,请张掌柜上座。”
靠在书架边百无聊赖的东阳瞬时来了精神,如离弦之箭般冲过去,将欲要挣扎的张掌柜强行扣住,押至余蕊面前。
“余老板,你这是何意!”
张掌柜试图抽回手臂,见拗不过才抬头看向悠然坐下的余蕊。
便见她端起巧竹奉上的茶盏,轻叩杯壁,直至他面上的不安越发明显时,方浅饮了口,道:
“书肆如今归我管,这莫名消失的钱我自然要找张掌柜要回来,你说是这个理不是?”
张掌柜自知这些年自己拿走的钱只会是笔大数目,要他补回去是万不可能的。干脆心一横,说道:“我没钱。”
余蕊轻笑一声,丝毫不恼,“没钱啊……张掌柜年纪也不小了,想必也有妻女了?”
“你问这作甚?”
“不如便将你的妻儿抵给我,如何?”
“不可能!”张掌柜怒发冲冠,他一个男子,若是将自己的妻女都卖了,岂不叫人耻笑,“余老板是在羞辱我不成?”
房中其他人也同样震惊,不明白余蕊怎会做这等人贩子的差事?
越流锦见她泰然处之,暗想事必有因,便未出声。
一旁的叶舒影面上不动声色,只手上那书已是许久未曾动过了。
身后立着的巧竹沏茶的手停在半空,险些让茶溢了出来,所幸她及时察觉收了手,却是屏息凝神,不敢乱想了。
东阳心中微动,直觉另有缘由,但想也知道现在这场合得不到答案,干脆将张掌柜抓紧了些。
余蕊全做不知,只道:“看来掌柜是想去见官了,东阳,将他送去官府吧,我们随后便到。”
见自己当真要被带走,张掌柜急得是焦头烂额。
按本朝律法,他这一遭,虽不会被押解入狱,却免不了要变卖家产,最后又得变回个穷光蛋。
越想越怕,临出门前,他终于忍不住扬声喊道:“且慢!”
“余老板,我们不妨再详谈一番你方才所说?”
余蕊吹了下茶上的热气,隔着朦胧的雾气,叫人看不真切她眼中的想法。
“哦?我们方才可有说什么?我却是记不住了。”
张掌柜生怕她当真要反悔,忙回道:“您说把我的妻女要去,就免了我要填帐的钱。”
“倒是提醒我了,”她放下茶盏,笑道:“张掌柜也是生意人,应当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你想给,我却觉得亏了。”
“余老板,求您高抬贵手,只要不收走我的家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张掌柜生怕她一抬手就要将自己送去官府,一时竟痛哭流涕地哀求起来。
“我对你的家产无甚兴趣,不过,除你妻女外,你须得再补给我一百两。”
“这……”
“一百两而已,换掌柜你半生积蓄,不是很划得来吗?”
“好!余老板,你可要说话算话。”
余蕊拿到了张掌柜亲笔写的和离书与断亲书后,满意点头,“自然,五百两你且准备好,届时同妻女一并交予我,我自会将账本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