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失魂落魄地坐在岸边,听着周围凄凄切切的哭声,望着漫无边际的大海,除了盼无拂平安归来,再无其它。
久到天色已全然黑了,那些哭丧的人也哭得累了回了家,沿海的渔村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烛火,她仍旧呆呆地望着那无情的浪花一层翻着一层拍打过来,期待能有一朵浪花捎来她心中的牵挂。
“小姑娘,一个人坐在海边不冷吗?”背后刚有声音传来,厚重的绒毯已落在了肩上。
“谢谢。”阿尧接下绒毯抬头看去,仅凭惨淡的月光依稀觉得来者甚是面熟,直到他也屈身坐到了她的身侧,她才看清他为何人,“徐堂主?您怎……”
“船埠管事差人来报,说韫儿出事了。”他平静地望着轻泛着波澜的海面,“你也是在这里等周公子吧。”
“嗯……不过徐小姐不见了,您不着急吗?”阿尧侧头看着徐堂主粗糙如干涸的水渠的脸,略显疑惑。
他在孟道士的口中已是望州手可遮天的存在,可他脸上沧桑的痕迹应是他长久于海上风吹日晒的结果,他都那么富有了,竟还需要亲自出海?
“着急也没用啊。”他似与命运放弃了抵抗,“我早就失去过韫儿了,重新得到她应是神恩赐我徐家的福报,我相信她这次同样会没事的。”
“吉人自有天相,徐小姐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阿尧知道碧漪是平安的,便不再同他说这个悲伤的话题,“不过徐堂主,您是还在下海吗?”
“周公子是妖,想必你并不害怕妖。”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岸边静坐的两人似成了彼此唯一的依赖,徐堂主难得像现在这样,能把自己多年的秘密讲述给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关联的陌生人听,“我们凌云堂能有今日,也少不了妖的帮忙。”
“但徐家在海上继承万年的祖业,确实是一代又一代徐家人奋力拼搏出来的,无论有没有妖的帮忙,把船造得更坚固,造得更灵巧,让每一艘船能在海上踏浪前行纵横千里,是我们每一位徐家家主的责任。”
“毕竟,我们不能永远依靠妖。人活着,凡事都得靠自己,只有靠自己,才能不被外因所胁迫。”
看来无拂猜的没有错,凌云堂中人果然都知道妖的存在,并也需要依靠海妖来保护他们在海上航行时的平安。
但徐家并没有因此懈怠对船只的打磨,而是继续精益求精地研究造船,希望自家船只即使在脱离妖族帮助后,也能够真正做到在海上独当一面。
“所以这就是即使海龙珠已经丢失了两年,凌云堂的船依然能够乘风破浪不畏风雨的原因?……”
“你怎知道海龙珠?”徐堂主听阿尧所说显得非常意外,“……看来,是韫儿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们。无妨,海龙珠早就不见了,如今的徐家也总算从那万年前的恩怨中摆脱了。
不过即使如今没有海龙珠,这些蛟依然为报当年恩情继续帮着我们。所以,我们也不会将他们出卖给那些无良道士。现在这样和谐共处,并没有什么不好。”
“徐堂主,您这话又是何意?万年前的恩怨是指?……”阿尧突然想起前几日刚到望州时,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怪异轶闻,“难道你们徐家先祖真的和神女有纠葛,还被帝君封了长洹河伯?”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据我父亲所说,若没有神女和海神,就没有望州城如今的一切,亦没有徐家的千年基业。
但他二人当初因触犯天规受惩,天下妖族皆为妖神求情而与仙界对立。为保下妖神性命,阻止天下大乱,某位不知名的蓬莱仙人偷偷提早换出妖神妖丹,请求凡间之人代为保管。
保管妖神妖丹绝非小事,亦不能所托非人。为防止妖丹成为凡人争抢的宝物霍乱人间,那位仙君便为妖丹设下相应的阵法——只要是承接代管妖丹的家族都要受到族中女孩活不过十五的诅咒。
有得必有失,有这宝物便可在海上叱咤风云,享有人间荣华富贵,可同时也将世世代代遭遇失去至亲之苦。就像……我已失去了我的韫儿。”
不让家族覆灭,却让他们永世遭遇失去亲人之苦?这真是极恶的诅咒,若非真心代管海龙珠,怕是无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虽然如此一来确能制衡凡人滥用海龙珠,但生而为女又有什么错?徐家那些无辜死去的女儿,竟就这样白白成了先人之争的牺牲品。
“可徐小姐还在,您并没有失去呀。”阿尧看他面露悲伤,赶紧劝慰他,“您放宽心,她一定没事的。”
“不是的。我的韫儿,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叹出一口长气,“我并非圣人,我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普通父亲。纵使我的父亲叮嘱我为了徐家基业的绵延务必守好海龙珠,但韫儿又该如何,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可悲的是,他们却说,只要徐家有儿有孙,徐家香火便能长久续存,女儿本也是要嫁作他人妻,死了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