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淅淅沥沥的雨还是落了下来,没过一会便变得滂沱。路上泥泞,车辙便滚得吃力,跑了一天的马儿也终是累得喘不出气了,行路只好作罢。
只是这一整天赶路匆忙,如今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在车厢内歇息别无选择。林恃无掷出一张避雨符,总算使得他们这一方小天地不被湿气所侵扰。
阿尧才从瞌睡中醒来,在一片黑暗中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不禁害怕到更加清醒。她牢牢攥紧林恃无的衣袖,不由贴了上去:“恃无哥哥,为何不燃灯?”
话音刚落,一道不合时宜的惊雷应声砸落,吓得她放弃矜持直接往他怀里钻,甚至开始嘤嘤呢喃。
“你救别人时不怕死,却怕打雷?”被她突然一扑,林恃无举着双臂僵硬了半晌,终还是结束心理斗争轻轻放下手抚着她的背安慰,“别害怕,我在呢。”
“屋里不怕,在外面怕……”阿尧呢喃地像只无助的小猫,“怕雷砸到身上,应该会很疼。”
接连不断的雷声轰鸣,她颤抖着攥紧他的道袍轻声哭了出来,吓得他赶紧连拍带哄。
“你别担心,我们有避雨符,雷落不到我们身上。”窗外一闪一闪的光刺透布帘而来,林恃无看着怀中轻颤的人,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和若慈太像,明明自身都难保,却愿为爱的人飞蛾扑火。莫不是她们都与世隔绝太久而不谙世事,这样不计后果的付出是该说她们善良,还是傻呢?
再多看一眼,他就要不舍得牺牲无辜的阿尧来换回若慈了。或许这就是他不愿燃灯的原因吧。
不知过了多久,林间的雷雨声渐弱,只剩地上枯叶还在簌簌作响。阿尧突然从他怀中抽离了出来,与他隔开了些距离,擦着眼泪同他道歉:“不,不好意思恃无哥哥,刚刚是我失礼了。”
“没事。”他抚了抚凌乱褶皱的衣物,虽然有了些许困意,但还是努力重新坐得端正,“委屈你这样过夜,应是我考虑不周。”
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中与心中欢喜之人独处,阿尧有点无所适从,只能低头抠着指尖的腰带努力寻找话题缓解尴尬:“我在天风海时认识一人,你与她描述中难舍的郎君甚像,或许正是如此,我才会对你有好感吧。”
林恃无微微一怔,方才的睡意清醒了大半。
“是吗?”他带着半忧半喜疑问,又不敢太过确认,毕竟他知自己并非若慈所爱,“那郎君如何?”
“暗香盈袖,温润有礼,总喜欢把月色穿在身上,还有……没那么爱她,对她总是客气疏离。”若慈同阿尧说起那人时,面上总是漾着笑意,但说的不尽是好话。因此,阿尧只提取了些片段转述。
那时若慈带着甜蜜的哀怨:“他那么香,我又嗅觉敏感,总是老远就闻到他的存在。但他又不过来,生怕我把他吃了似的,就站那远远地看。”
“我哥总给我说他有多好多好,我心想,连正眼都不敢瞧我的人,能有多好。装什么翩翩君子,明明就是个胆小鬼。”
“不过后来我病了,我哥替我四处求医,他总算是看在我孤独可怜的份上才愿意前来照顾我。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挺会逗人开心的。就是……”
“就是他也许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才对我那么好,不然,他怎么会一直和我那么客气呢,客气到,直到我死,都没能捂热他冰冷的心。”
于是阿尧问她:“或许你早点告诉他你的心意,就会不一样了呢?”
若慈摇摇头:“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生了病,本就活不久,与其拥有过再失去,不如干脆将他永远留在美好的幻想里。这样,我们都不会痛苦。”
林恃无在听到阿尧说的“没那么爱她”时松了口气。他想,至少那些个日日陪伴的年岁足够向若慈证明他的心意了,还好阿尧说的不是若慈,只要若慈没有入轮回,那她就还有救。
接着他与阿尧解释起那句她意有所指的“客气疏离”:“客气疏离也并非不爱,也许是太爱了,所以才不舍逾矩呢?”
“哦……是这样吗?……”阿尧脑子里乱乱的,所以她刚刚莫名从林恃无怀里逃开,下意识觉得不该离他太近,也是因为太爱他了,对吧?
总算骤雨初歇,窗外归于静谧。可在方才长久的胡思乱想下,阿尧却心绪繁杂起来。
看雨已停,林恃无欲起身出去,可车外的月光才露进来一丝,她还是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问他:“恃无哥哥,我还有一事不解,其实好早之前就想问你,只是总找不到机会:
你说你取铃是为了救人,可据我所知,镇魂锁妖铃只能用来封印妖的魂魄,根本无法救人——
你是不是骗了谢大人和小怜,莫非你本就是想取铃杀白玘?……”
“怎么会。阿玘同我亲如手足,我为何要害他?”他回得极快,却又于车门处停留了许久。阿尧还想问他些什么,他又突然折返回来,把阿尧按在了窗牖之上:“阿尧,别多想了,赶快睡一觉,只要睡醒了,就到青丘山了。”
林恃无调运着狐力,将他玫色的瞳孔倒映入阿尧无措的双眼中,强硬地摄取着她的心魂。气血亏空的阿尧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纵她心中已开出了疑惑的花朵,那花仍在林恃无的凝眸下渐染作了玫红的蔷薇,诱着她一步步走向灼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