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烟的脚程很快,不出几日就赶到了淮都。
因着她不常住,接待的官员便将她安排在了京郊的驿馆里。
她在驿馆安顿好之后,就直奔温成雪的住所而去。
温成雪住不起淮都城中的房子,只借住在京郊的一间寺庙里。
宋明烟提前叫人打听到了他的住处,放下行李就不管不顾地去寻。
这间寺庙已经有些年头了,红色的墙体在光的照耀下显得古朴而厚重。寺庙的围墙筑得很高,有不少鸟儿在上面搭巢,蜘蛛在上面织网。
温成雪独自坐在院中,对着几颗快要落败的桃树抚琴。他的琴声既落寞又不甘,仿佛在为了自己难以摆脱的命运而悲泣哀鸣。
忽然间,一抹阳光越过墙头,墙头上的瓦片落下,碎了一地。
他的琴弦也在此时断了,发出一声刺耳的乱音。
一个极为冒昧的人手脚轻快地爬到了墙头上,还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宋明烟抛了一下手中的剑,说道:“听说我在来的路上,你写了一篇文章骂我,还说宁死也不愿做我的军师,可是真的?”
温成雪慢慢站起身,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宋明烟有些惊讶地说道:“你竟果真有几分骨气,承认得倒挺快。”
温成雪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重剑,问道:“宋将军今日来,是想拿生死来威胁于我吗?”
“怎么会?我是知道你不愿意,特意来请你的。”
温成雪闻言冷笑道:“你这个请法,还真是独特。既如此,温某在此谢宋将军请,还请宋将军另请高明。”
说罢,他转身便欲走。
态度强硬得像一块臭石头。
“诶?!”宋明烟有些沉不住气,问道:“别急着走啊。你就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做我的军师?”
温成雪顿住脚步,“除非我死。”
宋明烟猛地从墙上跳下来,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也看不起我是个女人,对吗?”
他这才转过身,讥讽道:“你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你在内心深处,也觉得身为女子天生就低男人一等。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主子?”
“我温成雪是高傲,那是我天生就高傲。我十年寒窗苦读,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名垂青史。军师一无官制,二无实权,还是他人的附属,我若做了你的军师,这个目标可能永远都不能实现了。所以我并非看不起你,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宋明烟暗暗攥紧拳头,咬牙说道:“真是笑话,你不会以为自己守着一个进士名头,写几篇纸上谈兵的酸腐文章,就能名垂青史了吧。我瞧你在文章中痛骂路夕绝不为百姓朝廷谋福利,还当你有多么远大的志向,没想到竟是如此鼠目寸光。
自古以来能青史留名的只有心怀天下的忠臣和祸乱朝纲的奸臣,你觉得你是哪一个?很显然,你都不是。所以就算没有我,你这个梦想也实现不了。如果高傲有用的话,七岁小孩都能一步登天了。”
温成雪沉默良久,才道:“我虽自负,也比你习得一身好武艺,却到如今才敢违抗长辈命令来得强。”
“你放屁!我再怎么样,也比你到处咬人惹人嫌的强!”
“粗鲁。实在是粗鲁……”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拌了几句嘴,宋明烟忽然想起宋惊落的叮嘱,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怒火,说道:“其实这事儿也简单,若你能辅佐我打胜仗,我便在功劳簿上记你的功劳最大,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说的轻巧,你如今想要离开怀远,都比登天还难。”
“事在人为。我去怀远,只是第一步。说真的,我若八抬大轿来迎你,你是跟—还是不跟我走?”
温成雪像是没听清一般,重复道:“八、八抬大轿?”
宋明烟点点头:“对,没错,就是八抬大轿。”
再然后,她就被赶出去了。
再再再然后,整个淮都打人都知道她被温成雪赶出去了。
她一脸不忿地向宋惊落抱怨道:“你说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还有那个路夕绝,我不信他不知道温成雪是个怎样的人,肯定是存心要我难看。”
说着,她忽然想到,要不是因为路夕绝在皇帝面前禁言,她恐怕还要等很久才能有带兵的机会。所以她犹豫了一会儿,没再说下去。
宋惊落无奈道:“不说让你三顾茅庐,你总要做出一副请人的姿态来。你倒好,刚来就冒冒失失地去爬人家墙头,还被人赶了出来,闹得人尽皆知。”
宋明烟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那现在怎么办?既然他不肯,我就禀明陛下,换个人给我当军师!”
“不可。”宋惊落摇摇头,无比认真地说:“你若开了这个口,不只温成雪会被砍头,你也免不了被猜忌。今日你与他不和的消息刚传遍淮都,明日你便请旨换人,你猜皇帝会怎么想。他会觉得你对他安排的人不满。”
宋明烟从她的话中琢磨出几分不对,恍然道:“京郊人烟稀少,这件事怎么会传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