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我怎么就没一个任劳任怨的太子。梁衡拿起一本,是吕相提议他开选秀。他脑中飞快过了一遍高门世家中的适龄女子,思考着都有谁想往他这里塞人,朝臣间的姻亲关系,又花了不少时间。到后面梁衡也烦了,揉了揉鼻根,果断抛下一堆奏折出门去了。
半个时辰后。
两个背着行囊的布衣女子屈膝一拜,满面泪容地抬起头来。“如果不是陛下开恩,奴婢和姐姐断不会有今日。来世奴婢也愿为陛下做牛做马,报答陛下恩情。”
“朕不过顺水推舟,救你的是镇厄将军。”
袁景修突然被推了出来,脸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将从陛下那拿来的木盒塞到她们手里,说:“里面有路引和银票,你们拿好。回到家乡去做个小营生也不错。”
两人中年轻的女子又朝袁景修拜了一下,感激道:“奴婢谢将军那日在荷花池边仗义执言。但奴婢的姐姐,也是蒙陛下赐药才能养好身体。”
她今日没穿那身娇艳的粉色宫裙,然而挽着姐姐的手,一笑起来,生命力更蓬勃了。她的姐姐面容更沉稳些,只是用发髻遮住了脸侧,显得有些奇怪。
注意到眼神,姐姐眼神暗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奴婢早些年在御花园照管花草。可是有一回,炀……”她想起来谥号已经被改了,于是纠正道,“齐帝路过,说奴婢戴的耳环样式艳俗难看,于是就——”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把头发拢得更紧了。妹妹抱紧了姐姐,两人一块离开了宫门。
她们走后,留在原地的两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所幸苦难的伤口已经愈合,希望她们以后不要受苦。
怕她们身怀巨额钱财遭歹人惦记,梁衡还派了一个袁承远的亲兵与她们同行,护送两人回到原籍。
梁衡瞧着袁景修眼睛里明晃晃的艳羡,内心觉得好笑。果然下一秒袁景修便开口了:“陛下,微臣也想有自己的亲兵。”
“你也想领兵?”
“是呀。手下一个兵也没有的,那也能叫将军么。”
“你这么说,看来是不满意朕给你的名头。”
他佯装恼怒,袁景修却凑上来,得意洋洋地拍着腰间的陨铁剑,说:“臣可没有这么说。反正,陛下连这么珍贵的剑都赐予臣了,再答应臣一个请求又有何不可呢。”
皇宫内不许着戎装,袁景修头上也只是规规矩矩地束着寻常世家子弟的发冠。倘若他换了一身打扮,发尾可不要甩到天上去了。
梁衡抬手压住乱晃的镇厄将军,拉长了声音:“唔,朕觉得——还是算了吧。朕就算让你领兵,你说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你叔父的?”
“我一定会让他们听我的。我听陛下的,陛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陛下让我上刀山,我就上刀山——”
“好了好了。朕现在要你安静些。”眼看着袁景修越说越起劲,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梁衡无奈喊停。
“我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呃,臣一定会保护陛下的。”
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朕现在好好的,哪里需要你保护。梁衡本想这么说,但他觉得袁景修情绪有些不对,眉宇间隐隐焦躁不安,眼角有些发红。于是他问道:“怎么了?”
“臣没事,只是有些没睡好。”他哪里知道袁景修这些时日一直在想俯天台上的预示,做了好几日噩梦。他并不愿意回忆起那些梦中的情形,每次醒来,对力量的渴望又更真切一分。
他拍了拍袁景修的肩膀。“你说的话,朕回头考虑一下。”
“嗯。啊?陛下答应了?”袁景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朕可没这么说,朕说的是回头考虑一下。”
他要的东西陛下不是说给就给了?而且连这么宝贝的丈日弓都送了他。陛下就是嘴硬罢了。
袁景修乐不可支走着,冷不丁脚一崴,差点栽地上。
原来是一个铁疙瘩。他一看,是半截马车的轮子。不知道为什么躺在草丛里。
不知不觉间,两人经过了一个无人的宫殿。
梁衡还在前头的树影下等他,袁景修连忙爬起来跟了上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宫殿已经转出视野外,消失在梧桐树的枝叶后。
他看向前方三尺之遥的梁衡,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陛下,那是什么地方?”
“哦,那是从前的东宫。”
袁景修回忆起斗拱与飞檐,朱漆大门与金色的门钉,说道:“难怪臣看见门楣上雕了龙凤的纹样。”
“不是凤,是朱鸾。”
袁景修踩到了一片影子,树叶发出清脆的碎响。他抬起头:“陛下刚才说什么?”
梁衡慢了下来,等他踩着树叶跟上,才说:“没什么。没事别去那。”
“哎?”
“闹鬼。”
真的假的。袁景修本来有些疑惑,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后更是将信将疑。但皇帝的声音很幽深,表情也认真极了。他看着地上的树影,突然觉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