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抬手示意,只见宫人推来三个用油布盖着的木架,其中一个体型很大,比寻常车辇还要大些。而另两个看着倒像是空的。
火很快就点起来了。随着火焰吞噬油布,下面盖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一个硕大无比的肉瘤挂在纤瘦如枯枝的肢体上,背上长着赤红的鬃毛,额上凸起鹿角。扭曲的肉结之中,依稀还能辨认出人的模样。
这怪物身着齐国龙袍,正是被梁衡一剑贯心而死。
“这是什么东西?”袁景修喃喃道,为这愈显妖冶怪异的情景所震,心神动摇。
袁承远,以及在场的其他人却没一个感到惊讶,因为这曾是他们朝夕相见的大齐皇帝,高炎。
皇帝拉着高容的手,两人穿过一列列朝臣,站到那火光冲天的火刑架跟前。
陛下小心!
袁景修本想拦住梁衡,却没说出话来。
高容眼眶早就红了,紧握的手成为她不倒下的唯一一个支点。
眼睛干涩刺痛,一次也未眨。直视得久了,视网膜便会烙下火焰的残影。
高容一直看着那三堆火焰,自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皇帝也神色怔然。
三个木架,烧的是齐国的君王,形容损毁的皇后,以及一堆染血的衣物。
有朝臣窃窃私语。
......灵渊太子......失踪后下落不明......怎么也......
胡泰清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笨呐。
陛下说他死了,那就是死了!即便以后再冒出来一个,也只能是假货!以防异心之人假立名目啊。
皇帝默然看着火焰燃烧殆尽,火舌彻底吞噬那顶太子冠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
父皇,母后......
高宣已经死了,又或者他还活着。如同这世道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他的江山。
很多人和事都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本质不改。
只要他记得自己是谁,他就永远不会迷茫。
还有......
他捏紧了高容的手。
无论如何,他会保护好世上唯一一位亲人。
他的身后属于高宣的过去,面向的是他作为梁衡要去往的将来。
梁衡将每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待百官寂静时,说道:
“现在朕为大燕之主,诸位是大燕之臣。逝者已矣,过去的已成往事。往后朕还须仰赖诸位爱卿,君臣上下一心,才能有所作为啊。”
明眼人听得出来,皇帝的意思就是既往不咎了。升官的好处他们享了,从前的事也不再纠缠,轻轻放过也就罢了。
毕竟谁会跟利益过不去。
到这里,他们算是阶段性的赢家。再往后的事情难说,但毕竟是以后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都纷纷拜服在地,向着唯一的皇帝,也对着三个枯黑的木架。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北侧天光大盛,大地传来轰鸣。
琉璃瓦倾盆而下,摔成齑粉!四只鹰爪似的野兽的足一跃而下,踏裂千斤重的白石砖。鳞片覆着的长尾只一扫,便将八张几案卷到天上。被冲击波及到的人重新落到地上时已经无声息了。
麟元殿前广场上一下子就充斥着尖叫和慌乱。
这只怪物身似雄狮,额生鹿角。倘若不是浑身萦绕一股凶煞黑气,本应威风凛凛,此刻却只让人感觉不祥。它红欲滴血的眼睛扫过被冲散的内卫士兵,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当它的视线捕捉到梁衡的时候,这邪物仰天长啸,顷刻间便朝他扑了过去!
“大哥小心!”
袁景修是最快反应过来的,身体下意识就扑了过去,拔剑挡在那骇人的利爪下。因恐惧而紧咬牙关,但即使此刻有手中剑千斤重,他也不会松手。
邪兽与梁衡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
似兽非兽,似龙非龙。血肉模糊,额角折断,形体不全,尤为怪异。它的鳞片与齐帝身上的有几分相似,梁衡越看越心惊。
这分明是一条未完全化形的龙!只是不知为何杂揉了野兽的四足。
宫城之内何时有过这等怪物?
五步之外的高容直勾勾地盯着它,眼中闪过狂乱哀怜之色,她极细小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被淹没了,却完完全全地落入梁衡耳中。
她说:“理玉,是你回来了吗。”
皇帝震惊!一句话脱口而出:“别过来!”
怪物被这一喊分神,就在此时,袁景修推开梁衡,两人往旁边一滚。那怪物血红的双眼紧接着便盯住越靠越近的高容。
“大哥!”
“殿下小心!”
梁衡猛然回头,只见方峤如流星般闪过,而高容已经笼罩在怪物挥下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