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痒得像是几百只虫子在身上爬,深深地吸气,“要是有冰就好了,敷在上头。”
“天气还不够冷,哪里有冰。”林凤君想了想,打开包袱,从里头翻出一本图画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竖起耳朵听故事,就不痒了。”
她打开第一页,“话说杭州西湖风景天下无双,湖水里有一条白蛇,勤奋练功,吸取天地精华化成了一个美女。这美女漂亮极了,真可谓……”她忽然瞧见下面是几句诗,里头又是一半字都不认识,顿了一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陈秉正早瞧见那几句定场诗,笑了笑,也不拆穿,默默听着。她又往下读:“她撑着一把伞在断桥边,忽然水中跳出一只大青鱼,也幻化成了一个美女,若说这女子何等美法,恰如……”
她暗骂文人多作怪,下面还是几句诗,形容美女的词汇再编不出来,只好指着插画给他瞧,烟雨断桥,美女撑伞,“就是这么好看。”
陈秉正笑道:“画的真好。”
她顿时有种知音感,“我在京城的书铺里挑了好几本,数这本画得最好看。”
忽然外头的声音潮水一样涌进来,笑语声叫卖声夹杂在一起,最俗世的热闹气息。她从车窗看去,一里地以外全都是卖菜卖布卖小玩意儿的摊子,相对着摆满道路两旁,她眼睛都亮了。
“这是乡下的庙会,十天半个月一场,要赶上也得运气好。”她东张西望,“庙在哪里?遇到土地庙,再小也是要拜的。”
土地庙就在集市的正中。庙宇不大,香火却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拜神还愿的,也有扶老携幼游玩的,三三两两往庙里涌。林凤君看了一眼后面驴车上的棺材,跟父亲商量着,停在土地庙的后身。
这里是一片树林,触目皆是金黄色的叶子。风一吹,叶子纷纷落地,不胜萧索之意。不少乡下人赶会的驴车都停在此处,车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抽着旱烟。骡马时不时长嘶一声,互相唱和,说不出的热闹。骡车很顺利地停下了,驮着棺材的驴车却被几波人说了晦气,只好远远地避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林凤君将图画书塞给陈秉正,“我们按规矩去拜庙。这本书你拿着瞧。”
他知道她摩拳擦掌地要去赶会,怕他在车里闲极无聊,笑道:“你在集市上瞧着,有没有痒痒挠,给我买一个。”
她被一语道破了心思,也不生气,“痒痒挠可不行。要什么吃的喝的?京城买的大饼熏肉也快吃完了,干粮要带足,我很快回来。”
“随你。”
车不能离人,林凤君先坐在车辕上等着,待父亲去庙里烧完香,又请了一束香回来递给她。她又说了些好好照顾陈秉正,别让他乱抓乱挠的话,这才走开了。
陈秉正在车里仔细翻着这本图册,宗文书堂的坊刻,雕版印刷,图文都极精美,一本书就要三百多文,对林家来说并不便宜。
他脑海中浮现出林凤君跟他算账的时候,用烧火棍画出来的燕子、月琴和小刀,线条流畅自然,颇有神韵,显然是照着这种图画书学的。如此看来,她读书不多,从小图画书倒是买了不少。可见林东华虽生活拮据,却很舍得给女儿花钱。
想到林东华,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些日子以来,林东华对他的衣食住行颇为照顾,平日温和沉默,颇有担当,是个谨慎周到的镖师。何家说过请他做一等镖师,倒不一定是因为交情。
窗外两个车夫正凑在一块抽旱烟,嘀嘀咕咕地在庙后面的墙角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正胡思乱想中,忽然马车后方的门被人用力地扯开了,一个男人的头探了进来。
陈秉正吓了一跳,俩人险些对了个正脸。那人尖脸猴腮,右眼眼眉上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神色仓惶。
陈秉正起了疑心,那人大概也没料到车厢里头斜躺了个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荷包找不见了。”
林东华喝道:“什么人?”
那人抽身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外跑去。林东华顾忌车里有人,也没敢去追,回头问陈秉正:“有没有事?”
陈秉正摇头,“没有。”
林东华想了一想:“怕是江湖上的小蟊贼,若车里没人,就要顺手牵羊。”
“有林镖师你在,不足为惧。”
林东华笑了笑,“陈大人高看我了,早年还能用拳脚,如今又老又病,只能靠行走江湖的这点经历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