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朝记忆中德拉尔州一直都是阴天,晒不透的天,吹不走的黑云,还有黏在身上的雨,是一层透明的薄膜,甩不开,湿润的,粘腻的,浸透进躯干,直至腐烂。
他不喜欢德拉尔州,一点也不。
安朝处理完遗留的工作,收起电脑时才发现雨又开始下了,雨点贴在玻璃幕墙上逐渐混合成一股细流,雨势渐大,一旁的手机闪了一下,手机屏幕就这么亮着。
安朝的思绪有瞬间的停滞,随后眼神落在了雨中进出港的飞机上,最后还是十分不情愿的拿起手机,解锁。
好在不是航班延误的提醒,安朝松了一口气,还没等这口气放下,就看见不远处那张永远带着笑的脸,很熟悉,安朝想逃。
来人已经快步走到安朝身边,笑脸由远及近,安朝来不及躲闪,也不好避开:“你不会为了说服我专门买张机票吧,我面子这么大的?”
“你的能力确实值得,不过...我是真有事处理,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来人说的很肯定,如果不是他稍显心虚地挠着额头的手指,安朝都快相信了,“你真不再考虑一下了?这个乐队跟你发展规划挺贴合的,他们有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你的创作才能也不会埋没,多好的机会!”
“你怎么不回去,Ciel?”安朝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这么些年你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你也不比我差,况且按照资历我还比不上你,这个香饽饽就这么让给我了?就因为我是你学弟?”
安朝考上尔温音乐学院时,Ciel还是那个执着于教会身边朋友,正确读出他中文名字的学长,当下安朝就觉得人有些不着调。或许是同胞的缘故,后来Ciel对他照顾有加,两人才开始真正熟络起来。
“你不是想施展自己的才能吗?从一个失败的乐队一步步走上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Ciel也不明白安朝在顾虑什么,他劝说了好几次,虽然是有那么点私心,可这点私心根本无关痛痒。
他一个Alpha在德拉尔州尚且艰难,作为Beta的安朝就算再如何才华横溢,词曲再惊艳绝伦,核心位置也不会给他,况且他又不愿意移民,回国是最好的选择。
“失败?你真觉得那个乐队失败?”安朝不明白Ciel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Ciel曾经是两幻身乐队的一员,没人比安朝更知道两幻身对Ciel的意义,他说服安朝入伙也是为了拉乐队一把,可他心里竟然觉得乐队是失败品吗?
Ciel也是急了,刚才的慌不择言,还有安朝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瞬间让他冷静下来,第一次听到安朝打算回国发展的时候,他就有过这个打算。
前几年国内ABO平权之争爆发,于是社会上就开始严禁公开个人性向,不管是Alpha,Omega还是Beta都得贴上抑制贴,要求特制香水掩盖信息素味道,一时间社会氛围紧张,有不少人移民去了海外。
Ciel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安朝,那时候安朝脸上还有婴儿肥,加上那双透亮的眼睛,谁见了都忍不住都捏上一捏,Ciel起初以为安朝是Omega,因受不了国内氛围才来的德拉尔州,与他适当地保持了一些距离,后来才知道人还没分化,还是个没长大的小豆丁。
再后来安朝成功分化后,来找Ciel谈职业规划,他才知道安朝想回国发展,尔温音乐学院会给每个学子机会,各种资源也是顶尖的,可内部就是会有资源倾斜的不公平,他们不可能把资源给一个非德拉尔州的外国人。
Ciel知道是他着急了,以安朝的条件他不管选哪条路,以他的能力路尽头都只会是成功,况且现在国内环境也好了,各个性向间的冲突不再尖锐,他不该左右安朝的选择。
“算了,我说了这么久,也觉得自己烦了,学长祝你事业长虹!”说完Ciel抬脚就准备走,反而被安朝拉住手腕停下来,Ciel被这么一扽,心想:难道有戏?直到转身看到那张毫无变化的脸,他才知道是他想太多。
“都说了我真有事处理。”Ciel害怕安朝不信,从包里翻出了登机牌,在安朝眼前晃动,“现在该信我了吧?行了放手吧,我该登机了。”说完把手往出拽,可安朝还是捏着他的手腕,有些疼。
安朝现在的模样Ciel是熟悉的,倔强的紧闭的嘴唇,还有渐红的眼眶,Ciel失笑,拒绝人的是他,现在不让人走的也是他。
Ciel之前就有一个想法,要是安朝是Omega并且乐意接受别人在面前献殷勤,估计他的同门师兄姐能比现在还惯着他:“好了好了,学长知道你愧疚,就别整那些煽情的告别了,有时间我就去看你,快走吧,登机啦!”
“真的?你真会回国?”到底是有几年情分在的,安朝话语中有他不曾察觉的热切。
Ciel有些无奈,以他这么些年对安朝的了解,安朝父母算是德拉尔州的新贵,他要怎么挥霍家里都负担得起,别人早练就一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领,可安朝就是能做那颗清莲。
德拉尔州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可安朝一直都行为有度,与朋友们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但他的一些行为却时常让身边人有些混乱。
他直白且热烈的情绪时常会给人错觉,不少人跌在他那双诚挚的眼里,等回过头来发现彼此是友情时,又给人当头一棒,给情绪的同时又拒绝,例如拒绝朋友们想跟他好好告别而举办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