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语讪讪的扯着肖芳的手臂,“我们快走吧,别让他们看到我们。”
家里不算富裕,但至少是小康家庭,父亲是高级技工,妈妈虽然生病,但是从未在生活质量上苛待过辛语,所以辛语对大富大贵和普通家庭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感。
真正让辛语感到差异的,是她报警实名举报他爸瓢虫,被辛修正在学校广场上揪着头发,狠狠地扇了三个耳光并且停了生活费后。
那三巴掌,彻底打碎了辛语和辛修正的父女情,他们再难互相容忍。
敏感、执拗、不愿低头,辛语常常以“不饿、不想吃”为理由,拒绝和同学一起去餐厅或小卖部,她会在大家去吃饭时,从课桌里摸出干巴的馒头,泡在热水里,撒上一层方便面料包,赶在同学回来前,匆匆地吃掉。
那天,辛语同样是这样操作,她刚把硬邦邦的馒头,扔进盛着白水的保温杯里,教室门从外面打开,程杭一从外面回来,他经过辛语的课桌,拉开椅子,坐在辛语后排。
辛语把杯子拧上,塞进课桌,她不愿让同学知道她过得窘迫。
下午上课时,辛语勉强集中注意力,却频频被肚子的咕咕叫声提醒着,终于她忍耐不住,拿起保温杯,冲出教室,在操场边上的台阶上,吃完了开水泡馍。
那天她忘记撒调味料,寡淡的味道,让她难堪,她伏在腿上哭了很久,迟了两节课才回教室。
“你去哪里了?”肖芳关心地问。
辛语说,“中午吃多了,去操场跑步消食了。”
右后方的林海笑着对肖芳说,“辛语积食了,程杭一刚买的面包,就不给她分了。”
“嗯。”辛语低头,程杭一腿长,他的脚穿过课桌,伸在辛语的板凳下面,是某牌子的最新款,肖芳说价格至少两千以上。
那是辛语第一次感觉到,她和程杭一不是同类人。
融安,只是程杭一来渡劫的地方,这里的人和物,充当的只是NPC的角色。
高考后,辛语没有添加任何同学的联系方式,同学群是被肖芳拉进去的,群是被她屏蔽的,可她会时不时地打开查看。
高考后的第一个暑假,同学们会每天在群里聊天,聊学校、聊专业、聊未来畅想,聊下一次同学聚会。
“谢谢程老板的红包。”有同学调侃。
辛语往上翻,的确是程杭一发来的红包,她点开却点击了抢红包,系统提示:65个红包,已在23分钟内抢完。
辛语紧张,她害怕别人窥见她的贫困和爱占便宜。
可群里不会有人察觉到,有这么一个透明人。
那段时间是辛语最为难过的,她不适应工厂生活,不熟练机器操作,被老师傅骂、被下一个流程的同事骂、被车间主任骂,他们做到一视同仁,从不会把辛语当成刚走校门的孩子,他们骂得特别难听,让辛语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会呼吸会吃饭的废物。
她尖锐的性格,让她无法忍受工厂生活,这里的一切都是压抑和痛苦的。
还好,终于开学了,辛语可以离开工厂。
工厂以辛语是短工为由,克扣她的工资,只肯发放一半工资,辛语走投无路,她闹过、哭过,她当做利剑一样的坏脾气,没有丁点作用,她的被褥被扔出工厂。
辛语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她太小了,没有胆量又缺乏经验。
还好黄丽的父母撞见了可怜的她,他们帮辛语伸张正义,帮辛语出面索要全额工资。
黄丽的妈妈,宋桂芝泼辣又凶悍,“你们欺负女娃,不仁不义,如果不把工资全部给她,我们就不在你们这里做了。”
黄丽父母是第一批进厂子的员工,工厂里有十几个老乡是黄丽父母介绍进来工作的,其他人齐声喊话,“欺负小孩子,这是奸商行为,让人心寒。你们不给她钱,我们就不干了。”
后来厂长为了息事宁人,把工资全额给予辛语,解释说是误会,承诺辛语可以每年来厂里做暑假工。
辛语当时想的是,她讨厌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
宋桂芝拉了拉辛语的手,没让她把话说出口。他们送辛语去车站,分开时,宋桂芝对辛语说,“别在没能力的时候说狠话,别把路走窄了,低头不丢人,没钱活不下去才是真的丢人。”
“谢谢。”辛语低头,眼泪盈眶。
辛语后来暑假,又回到工厂打暑假工,因为工资实在是高,那时她不再尖锐和暴躁,她开始学会示弱和圆润,没人知道她磨平身上的棱角时有多疼,可她自己知道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曾经那么苦难的日子已经熬过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辛语在沙发上躺够了,她起来去洗澡,洗了一个漫长又滚烫的热水澡,裹在柔软的被子里,她对自己说,“我没有做错,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