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都生变,高时明隐匿行踪以来,北境全境的军报便只能积压着。
那些军报继续往京都送不合适,中枢已经由太后党把控。倒是想试图往高时明的身边送,可他们的主上压根儿就没漏消息,成堆的军报便压在手里只能干着急。
因而,当接到封锁北境和拔除细作的军令时,那些个火烧眉毛的将领,恨不得立即拿包袱兜住军报,连夜往朔方城赶。
但军令不可违,他们再如何着急,也要动作迅速地处理完自己辖区内的事务,再快马赶来朔方城,这最快也要五六日。从朔方城内辗转到山洞里,又得多上一日。
好不容易得面见高时明,饶是守卫了北境半辈子,那年迈的顾将军也是倍感诧异。
昏暗的山洞内燃有篝火,行军所用之物基本也被高时明的亲卫安置得当,乍一看,这与以往行军途中临时搭建的帅帐并无差别。
只是行军床前,特意用帐篷布悬立隔绝开来。火影在篷布上不断跳跃着,外人连高时明的影子都瞧不见。山洞回荡着细碎的声音,像被撞碎回荡的风,幽幽之音,细不可闻。
“军报留下给润晚,本王自会批阅。”
熟悉的声音从帐篷布后传出,前来商议军情大事的四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难免泛着嘀咕。
王爷都已经传令了,还需要搞“美人半遮面”这套?
“如今京都情势尚不明了,北凉逼近国界又虎视眈眈,加之国库空虚,粮仓见底,是十分紧要的关头。本王知道你们心急,是来要钱要粮要军需的,甚至还想找本王要人。”
最为年长的顾将军迟疑地辩解着:“我们并非不知道当下的处境,只是从年初开始,军中便吃紧。守着军田库粮苦熬,撑到明年也无妨。但若要调动大军御敌,军需钱粮不到位的话,实在为难诸位将士。”
如何调动军队应敌暂且不说,粮草调度的损耗要算,折损的武器甲衣要算,甚至还要提前考虑到殉战士兵的抚恤金……
凡此种种都是避不开的,也不怪有人说打仗就是打钱粮。
顾将军甚至不敢提招兵买马的事。眼下这种情势,难道高时明还能先去各地征兵,再调拨给他们训练上战场吗?可若不在战前,为麾下的士兵多争些配额,他们这些做将军的岂有脸回去叫他们赴汤蹈火?
高时明:“你们先回去拟好条陈,估摸后日,北境诸位将帅也该到朔方城了,届时开堂会再行商议。”
说是商议,哪次不是要哭穷,最后吵得面红耳赤?谁还顾得上平日里的交情?
就在顾将军暗自腹诽时,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下,回首四目相对,他被身后地人推出来,开口关怀道:“不知王爷是受伤了,还是不便见人?怎……”
高时明低沉的嗓音在山洞中被放大,稍显沉闷和压抑,却问起其他不想干的事:“顾将军闲时可去过茶馆听口技?”
“啊?王爷何意?”
帐外的人皆是一愣,就听高时明继续道:“听说善口技者,可以模仿各式各样的声音,甚至还可以同时发出不同的声音,本王倒是还没有机会得见。”
他知道外面的人不得亲眼见他无事,是起了疑心才会这么问。眼下情势,可容不得半点差错。
“罢了,你们先回朔方城,等召开堂会,本王自会到场。”
帐外的将军们没再说什么,齐齐见礼拜别后,便退了出去,留一室寂静。
高时明坐在塌边,半搭下来的黑色睫羽,遮住他眸中涌动的情绪。
眼前的小女娘,怎么还在哭个不停?
如今竟是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一味地在流泪。
他手上动作不停,不断用沾了烈酒的汗巾,小心为杨书玉擦着手心和额头,好为她降温。
“还没将人寻来吗?”
“回王爷,属下再派人去催。”
帐后沉默,等同于默许,那人得了命令便立刻转身去安排。
高时明微微皱眉,将一串108颗珠串戴在杨书玉左腕上,那串珠打四圈还十分松落。
而后,手掌轻轻抚上杨书玉的额头,轻柔似羽落,如此的力道,又如何能抚平那皱起不松的额眉呢?
“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
梦中,杨书玉仍陷在幼时的那场祸事中,无法自救。
九江衙门外,抱在一处哭泣的两个小女孩,几乎是被人轰赶出门的。
众人皆知,江陵有一新起的富商姓杨,可杨姓也是大姓。
两个齐腰高的女娃娃,无凭无据的,身边还没个仆从跟着,进衙门便说自己是那杨姓富商家中走丢的孩子。富商家的千金会到这种小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