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玉,这些话可不能到外头去说。”姜荷正了神色,把杨书玉拉到面前,认真地同她解释,“女儿家的婚事是很重要和很严肃的事情,要嫁什么人,今后和谁结亲,都不可以随意,更不能成天挂在嘴边谈笑。”
“为什么?”
“因为这世道对女子严苛,嫁娶于男子来说是锦上添花,于女子来说则相当于重生。”
姜荷忍不住搂着杨书玉耐心解释:“我们投生时,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而世间多数女子嫁人时,却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夫君。天地君亲一拜,两人便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是福是祸,很大程度上是由所嫁夫君的品行决定的。贫穷或富贵,在夫君品行这层面仍要后退一步,再进行考量。”
“若嫁的郎君品行端正,就算做不到恩爱两不疑,也能修个相互扶持。可若是嫁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他虽没有对你拳脚相加,也会叫你生不如死。等你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婚姻的桎梏,在这世道下,饶是天家贵女也得脱层皮。”
许是联想到自己和杨伯安一路走来的不易,她后怕又心疼:“爹爹和娘亲之所以早早为你相看,是担心你日后吃亏,但你的亲事还是要你自己好好地挑选,择一意中人,三思之后再点头准嫁。爹娘永远都支持你,在你身后做你的底气。”
年幼的杨书玉无法深刻理解,讷讷地点头。
这些千百年不变的世道存在于无形,众生开智明理时便都知晓了,却总要切身体会过才会深刻记得。
杨书玉便是这样,姜荷对她的语重心长自无形的世道来,最后又对于无形,甚至她后面淡忘了许多事,唯记得不在人前提起谢建章这个名字。后来,她与林自初重逢,情窦初开的少女更是没有契机想起这个许久未提到的名字了。
花厅谈话之后,杨伯安马不停蹄地赶去京都,但他抵达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太后党夺权,怕夜长梦多,几乎是隔天就拟了罪状,抄家接着问斩,甚至不敢等到秋后。
杨伯安从中斡旋,为受冤而死的谢府满门收尸安葬,阖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在京都城郊他选的山头甚至安葬不下,有些旁支和被连带姻亲,需要被他迁回谢家老家安葬才算完结。其间,他还求助过各路人马,多方探听谢建章的下落。
可世人谁都不知道谢小郎君究竟去了哪里,似是一夜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不等杨伯安回到江陵,南方便生了洪灾。那段时间商行事务,多是姜荷在打理。洪灾和灾民流窜影响到江陵时,姜荷还要筹措物资,协助当地官员安置灾民,实在是无暇顾及杨书玉。
当杨书玉领着夏枳和槐枝在府里鬼打墙般转了小半个月,她终于忍不住了。
在用午膳前,她盯着面前的夏枳问:“我记得娘亲取名字时候,是按你们出生时节来的?”
夏枳和槐枝便是先前在街上被姜荷救下的一双姐妹。她们年长杨书玉三四岁,俩姐妹之间也只相差一岁多,是那民妇赶着生男丁而接连怀胎产下的姊妹。平日里被唤二丫三丫,她们没有名字,更没人会记得她们的出生时间。
姜荷当初派人去打听清楚,但手下只能从村民口中得知俩姐妹出生的大概时节。回禀给姜荷听时,她皱眉沉默了良久,便决定让在夏末秋初出生的姐姐唤为夏枳,在槐花落后变得郁郁葱葱的时节出生的妹妹称为槐枝。
姜荷盼她们今后如树木高乔,郁郁葱葱,欣欣向荣之态,此生有花亦有果,绚烂一生。这是她对夏枳和槐枝最美好的祝愿。
王芸将夏枳和槐枝安排在杨书玉的身边,名义上虽是丫鬟,可实际上是杨书玉的玩伴。经过大半年的相处,三只小人已然是形影不离的伙伴了,俩姊妹也脱胎换骨,在杨府变得活泼而明媚。
若说还有什么不尽人意的,那就是夏枳和槐枝过于听从杨书玉的话了些。杨书玉招猫逗狗,这两姐妹都要把猫狗的四肢绑住,做到任杨书玉玩得尽兴的那种程度。
所以当杨书玉现在冷不防地问夏枳,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杨书玉要做什么,就已经老实地点头。继而就被杨书玉拉到后宅的某个偏门,三人鬼鬼祟祟地蹲在门洞处小声说话。
“趁现在王姑姑去给娘亲送东西,不在府里,等会儿夏枳你去把看门的小厮骗走,我和槐枝先溜出去,然后你再找借口出来寻我们。”
杨书玉猫着身子,认真地同比她还高的夏枳分派任务:“我们偷偷溜出去给夏枳过生辰,晚饭前回来就成,王姑姑肯定不会发现。”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你们瞧,我攒了这么多铜板和碎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