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高时明都不该如此漠然。
高时明在廊下顿住脚步,放眼远眺,他的视线却被重重宫墙阻挡住。
“太后将人接进宫已有一段时间,为何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萧彧追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解地缓缓摇头。
“皇上以为太后在等什么?”
高时明朝勤政殿迈步:“太后选在她的主场反击,若皇上出现在长宁宫,反倒如了太后的愿。”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的权力辐射范围亦有界限,受他羽翼庇护的萧彧亦然。
高时明的政令,最远可号动镇守在边境的大军,可震慑朝堂,可掌控皇城宫防,但唯独不能插手后宫。
尤其是后宫之主仍是太后的前提下,他没有任何法理依据干涉后宫事务,少年帝王亦然。
册封杨清浅为皇后,此乃国之大事,国之根本,他尚可用朝堂牵制。可太后若要先行册封宫妃,太后的懿旨便能办到,且无须奏请朝议。
那么,谁能干涉置喙?
后宫,从不掌握在朝臣手中。
近午时分阳光明媚,夏风穿堂而过,带来的暑气对比出高时明周身所浸出的绵绵寒气。
在批阅奏折票拟时,萧彧今日格外地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无端为高时明的怒火添把柴,让现状变得更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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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宫正殿,太后斜倚在贵妃榻上,用手支颌。三十出头的她,保养得宜,风韵犹存,若褪去凤冠,说是艳冠六宫的宠妃也不为过。
哪里有半分病气?
杨清浅则乖顺地坐在她腰侧,正一勺又一勺地喂她喝东西。看起来她的的确确在侍疾,但玉瓷碗中盛的分明是冰镇梅子汤。
若如此消暑也算侍疾的话,那放出去的风声倒也不虚。
杨书玉暗自腹诽着,却不敢用余光偷看惺惺作态的两人。此时她正在跪抄佛经,打着为太后祈福之名。
当然,这自然不是她心甘情愿做的,而是太后的心腹嬷嬷故意刁难她。
从进长宁宫起,太后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全是嬷嬷发号施令,一来就堂而皇之地叫她抄佛经。
佛经抄了一遍又一遍,嬷嬷总能挑出错来,是以杨书玉仍是猜不出太后的心思。
“太后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杨清浅将碗中梅子汤喂完,小声地提醒道:“真的够了。”
“清浅心善。”太后懒洋洋地支起身,睥睨榻边跪着的杨书玉,“你受三分罪,旁人合该受九分才是。”
原来是太后将杨清浅在月渚被罚跪,全怪在杨书玉的头上,见面打算挫她锐气,太后便先为杨清浅出口气。
杨书玉不动声色,依旧心无旁骛地下笔。
但她也来了脾气。
现在她虽受制于人,在强权面前没办法正面反抗,一直忍气吞声受人挫磨,却也不是她的脾性。
少顷她搁下笔,却不露痕迹地毛笔轻搭在笔搁的边缘处。双手呈上抄好的佛经,她轻声道:“请太后娘娘过目。”
无需太后示意,立在一旁的嬷嬷主动上前接过。
可没等到嬷嬷开口挑剔,嬷嬷的衣摆便扫到案几,将虚靠在笔搁的毛笔带落,在佛经上印出一条墨迹来。
“皇寺供奉的佛经!”
杨书玉佯装惊呼伸手去阻止,起身时许是因为她跪坐太久,她身形不稳,栽倒撞向近身的嬷嬷。
那嬷嬷欲躲开她,反倒不小心撞翻了案几。这下不仅是毛笔着墨滚过佛经,砚海也因此被她打翻。
为了挫磨杨书玉,嬷嬷故意罚她一遍遍抄写佛经,特意没准备砚台,而是砚海。如今砚海已翻,溅起的墨点甚至染在了太后的衣服上。
杨书玉佯装无辜道:“嬷嬷,这可是皇寺供奉的佛经,珍贵无比,怎么嬷嬷记得叮嘱我仔细些,自己倒没注意?”
“如此,可是大不敬,是不详之兆!”
她学着嬷嬷一开始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狠狠嘲讽了嬷嬷一把。
然后她迟疑地看向太后,狐疑道:“咦?原来,太后娘娘竟有美人痣吗?”
太后凤眸微眯看着杨书玉,而杨清浅顾不上裙摆溅上墨点,她拿出帕子要为太后擦拭,却被太后抬手拦下。
殿中气氛骤降,太后冷声道:“宫中自有千百种法子,叫你受罪,而外人瞧不出分毫。怎么,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书玉状若无知幼儿,天真地反问道:“可是太后娘娘,臣女不明白。”
“若太后真能随意处置臣女,那为何要用外人瞧不出的手段来对付我?”
她言笑晏晏,人畜无害的模样继续道:“难道太后娘娘是在顾忌什么吗?”
递敬酒的是她杨书玉,可不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