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角巷某个从来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废弃坩埚和魔法植物花盆堆成的小山阴影短暂地扭曲了一下,空气中传来“噗”的一声,蒙顿格斯·弗莱奇在幻影显形的风消失前,迅速捂住外套上鼓得像个巨大脓包的口袋:几颗风干火蜥蜴眼珠差点掉出来。
他肿胀充血的眼睛迅速在眼眶里溜了一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街对面有只老鼠惊恐地爬进下水道,一个男巫拖着长长的袍子走过,它就不见了。走私者松了口气,把握在手里的魔杖插回破烂的外套上口袋。
“别动。”
下一秒巷内响起清脆的声音,一根魔杖抵到他咽喉处。蒙顿格斯迅速回头,在看清来人时发出轻声的喊叫。噢,梅林。小偷咕囔着,烦躁不安地拍打着自己的罗圈腿。是你。
一张破破烂烂的通缉令从巷外吹进来,上面的人像在墨迹、污水和长久的风吹日晒中褪了色,但神色平静如常。它被吹到小巷里对峙的两个人脚下,其中一个垂下眼看看上面自己的面容,啧了一声,魔杖仍然稳稳地端在手上。
“我在这里蹲了你两天。”温斯蒂·奥布杰特另一只手竖起长大衣的领子,把脸藏到影子里,“没关系,别紧张,聊聊天。”
有一刻,蒙顿格斯似乎对眼前这个十五岁学生(还是被开除了的)不自量力威胁一个成年巫师的行为感到有趣,而且并不想跟她浪费时间;他胡乱一点头,手就迅速往外套口袋里的魔杖伸去;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手中魔杖稍动,他的魔杖就飞了出去。接着,在他想发出尖叫以前,一个咒语黏住他的舌头;对方再抓住他的胳膊,扭了一下,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们就坐到了伦敦轨道交通系统一个废弃的隧道洞里。灰尘纷纷扬扬,铁道上滴着水,几只老鼠和蜘蛛飞速爬过,角落里堆着一叠边角粗糙的报纸。
“蒙顿格斯·弗莱奇,小偷,走私者,抢劫犯,不靠谱的凤凰社社员。”头号通缉犯一连串报完了他的名头,偏过头,声音冷静清晰,“如果刚刚的环境不顺你心,这个地方应该可以让你放松了吧?别把我当敌人,我对你没什么关心。我只是来问问凤凰社才知道的情况。”
呸。蒙顿格斯惊慌地在心里吐了口唾沫,不由得想到几十天前从同事那听到的消息:这是个鬼的十五岁巫师——是个鬼的大好人——
“别逼我对你摄神取念。”
这不就是纯纯的食死徒做派吗???蒙顿格斯差点跳起来。他发誓自己要是跑得掉,得回去告诉邓布利多检查检查波特的脑子。锁舌封喉的咒语解开,面前人举着魔杖,似乎犹疑着该提什么问题。蒙顿格斯想:她要是问他回答不了的问题,他就拖拖;拖不了也别怪他,他蒙顿格斯可从来不是那群他妈的英雄!
她开口了,蒙顿格斯紧张地准备着搪塞或说实话。
“哈利还在学校吗?他过得好吗?”
蒙顿格斯傻掉了。这下他打算问邓布利多的问题变成了:检查检查波特有没有谈过恋爱。
*
我放走蒙顿格斯前给他打了个一忘皆空。这几天跑下来我对这招已经算熟练了,只要他不被邓布利多或者伏地魔这种大师抓住翻脑子,应该是想不起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的。再说,这人的脑子很快就会被一堆欧洲大陆的稀奇玩意和廉价隐形衣之类的东西充满,又没什么立场,从他那里不留痕迹地打听我需要的消息再方便不过。而且,虽然原著今年的剧情已经大变,但从他又能给乌姆里奇告密(猪头酒吧偷听哈利他们的学生社团计划),又是凤凰社员的情况看,我能得到的东西会很多——最后的结果也不错。
废弃隧道里那叠我从各种地方收集来的报刊堆在一起,我走过去,按整理好的时间顺序又翻了一遍。
首先是《预言家日报》。从我跳车那天开始,头版变得正经起来,严肃地报道了包括我(……)在内的一系列危机事件:《特快刺杀:黑魔王归来》、《救世之星怎样了?》、《阿兹卡班大逃狱事件调查进展》、《福吉部长支持率陷入新低,强硬派斯克林杰能否成为新的希望?》、《危机时代:多郡接连发生恶性谋杀案》……我翻看那张从上班路上的魔法部职员包里偷到的报纸时,里面还掉出一本《基本黑魔法防御术》的宣传小册子。
虽然还有几篇挤在角落的文章试图声称食死徒作案都会留下黑魔标记,而我没有,所以黑魔王归来的消息没有可信度,但基本也就是豆腐块大小,而且随着恶性事件继续发生,逐渐销声匿迹——报纸会报道读者爱看的、吸引眼球的,但一昧忽视真相则会损失读者信力,得不偿失。他们不可能一直跟提起警惕的巫师读者群体过不去:他们的总数在扩大。
何况……我在收到这一系列居然报道真相的报纸时,突然琢磨出一个猜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伏地魔还没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尤其是邓布利多未死时——掌握、渗透魔法部和官方消息渠道到原著的程度,所以《预言家日报》还能发声;而这是否能说明……
特快上的摄魂怪并非出自他的安排?
日记本里德尔也并非为了杀死哈利才会在那里?
他没有必要这么早做一件暴露风险如此大的事情……但只是我的猜测:杀死哈利的诱惑不算小吧。
尽管随着时间推移,我还是不由得发现《预言家日报》对有关恶性事件的报道开始变少。他不是个呆瓜,知道狡猾地调整策略——尽快、尽量扼住魔法部的咽喉。即使人们知道他回来,他仍然可以躲在幕后散播烟幕。
差不多两周前的《预言家日报》,就该失去阅读价值了。
我扔掉它们:现在该《唱唱反调》上场了。谢诺非留斯的狂想和正义呼喊并非对我太有价值的东西,我只是为了看丽塔·斯基特——如果她还在撰写揭露真相的稿件,就说明赫敏和哈利还在联系她,他们还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间。
直到我能拿到的最新一期,也就是三天前出版的,她还在写。很好。
虽然我不太理解她写布莱克家族的意思。难道贝拉特里克斯跑进学校了?不至于吧。
蒙顿格斯带来的消息则是霍格沃茨一切安好。我问起哈利时,他说他在圣芒戈被抢救回来后就住进了霍格沃茨医疗翼,现在只有邓布利多和斯内普能去看他。虽然受了重伤,但所幸救援及时——真悬,刀子再偏一寸他就没命了——他说完这话突然卡壳,眼神虚虚地瞟我。
我让他继续说。
“我可不知道那么多。”他瘪瘪嘴,躲着我的眼睛,“我看他脑子有病……哎呀,我继续说就是了。你想知道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原本魔法部指派的那个被邓布利多赶回去了,现在是西弗勒斯·斯内普。魔药?斯拉格霍恩老头跑回来了……西里斯·布莱克?他前些天据说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不是魔法部,亚瑟·韦斯莱和好几个我们的人看着神秘事务司,轮班没有他,我倒想多个人分分活呢。罗恩·韦斯莱和赫敏·格兰杰?当着小屁孩的级长……别问我别的了。塞德里克·迪戈里,谁啊?噢,别个主席徽章的赫奇帕奇男生,昨天霍格莫德见过……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吗!德拉科·马尔福?马尔福那个臭屁小孩?好久没见过了。”
我笑了笑,问题问完,让他走了。
看来顺手解决给凤凰社和邓布利多背后捅刀子的傻逼魔法部、揭了伏地魔的老底,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虽然代价是哈利进了急救室和我成了头号通缉犯。
凤凰社和霍格沃茨大概都回不去了;估计食死徒也在找我这个该死的东西。说实话,这些天东躲西藏、在伦敦的桥洞、小巷或者出门的麻瓜家里——在有巫师聚居的村落——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不时还想过要不要去动物园爬虫馆找活干——我最大的感想之一是,从没想过我的人头有一天能这么值钱。
通缉令上明晃晃的一万加隆。
……
跟哈利一样啊。
*
十一月末,伦敦街头的风混着潮湿和微冷的气息,街道边的石质建筑笼着一层灰蒙蒙的影子,看上去随时都要在内部下起一场雨,应和沉沉的天色。然而伦敦人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天气,走在街上时,一堆各色各样的风衣、大衣甚至长裙飘飘而过,只有零星几个人口袋里揣着把伞,还只在大雨倾盆的时候掏出来。
在这里跑了好些天,我也慢慢习惯了。俗话说入乡随俗——我在路过一家百货商场最外面的电器店橱窗时对着挂”低价转让“的玻璃照了照自己:从斯托勒街一家女装店顺来的长款米色大衣垂到小腿,深蓝色的牛仔裤,蹬着运动鞋;头发不显眼地拢进一顶咖啡色女帽;竖起的衣领和中等长短的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在街上看一圈能抓出不下十个这样的穿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