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觉得……这样能成么?”
荆如玉转头看了一眼身穿青色道袍的林修竹,面露疑虑地问道。
“一定行,放心。”
林修竹执起一支细狼毫笔,蘸了蘸青瓷碟中调好的脂粉,对着铜镜细细描摹。笔尖轻点,眉宇间的锐气渐渐柔和。他用笔轻轻一勾,原本上扬的眼角微微下沉,带了几分稳重。
荆如玉对着铜镜扯了扯粘在下颌的假须,镜中映出一位庞眉皓发、面容清癯的老道士。她抖了抖身上老旧的道袍,一股陈年香火味呛得她直皱鼻子,撇了撇嘴,嘀咕道:“凭什么我非得扮成这副腌臜模样?你倒好,收拾的像模像样。”
“你有所不知,”林修竹手持银柄钳子,正将一缕墨黑色眉毛粘在眉骨上,“女子扮作小道士,举手投足间难免露出破绽。老道士就不同了,没什么人会盯着个老道士瞅个没完没了。”他忽然瞥见荆如玉正跟假须较劲,急忙喝止;“别拽!就那一缕,扯坏了可没处寻。”
荆如玉松开了揪着胡子的手,左右打量着镜中完全陌生的自己,若不开口,还真能以假乱真。
昨日,他们从街坊口中得知,沈老爷为他家二公子的病一筹莫展,正在广招奇能异士入府驱邪看病。借此机会,他们决定进府一探究竟。两个四处奔波,忙活了一下午才凑齐了易容的东西。
“瑶光呢?酒醒了吗?”
“天还没亮,她就翻窗户走了。”荆如玉凑近铜镜瞧了瞧脸上的皱纹,轻轻拨弄了一下鬓角,“可能跟咱们在一起不自在,先随她去吧。哎,我这声音怎么办?”她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低沉沙哑的嗓音问道。
恰在此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秋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神色复杂难辨地说道:“公子,药熬好了,可这药……”正躲在他背篓里睡觉的啾啾,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不确信地眨了眨眼。
秋生挠了挠头,目光在两张陌生面孔间游移,最终落在那个眉目俊朗的小道士身上:“公子?”
白发苍颜的荆如玉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以林修竹那副经过一条水沟子都要照影自赏的性子,怎么会辜负自己的“脸”。
林修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秋生端着碗,努努嘴,“没错,就是这样,端给你如玉姐姐喝。”
“哦,”秋生偷瞄一眼鸡皮鹤发的荆如玉,双手将药碗捧过头顶。碗中汤药泛着诡异的蓝绿色,看得人直反胃。
“这是……”荆如玉盯着碗里又绿又蓝的汤药,面色凝重,半天没吭声。
“这是我独家秘制的汤药,喝下它,你就成了如假包换的灵鹜道长了。”林修竹顽皮地眨眨眼,从秋生手中拿过药碗,递给荆如玉。
荆如玉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两人一猴,当下心一横,捏着鼻子,举起碗,一饮而尽。
子时,沈宅,月光朦胧,夜风微凉。
四个家丁刚巡视完前院,正准备去后院。他们手上各拿着一根棍子,形容苍白,眼神闪烁不定,四个人的身体慢慢靠拢在一起。为首的四方脸,走在最前面,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左手提着的灯笼勉强维持着微弱的光。
刚才有只野猫跑过,原本举着灯笼的两个家丁,一个吓得把灯笼扔了,抱着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另一个直接呆楞在原地,举着灯笼的手抖个没完没了。
“两个没用的废物!就一只野猫有什么好怕的。”
为首的家丁一把夺过灯笼,负气走在最前面,懒着理会其他三个人。
突然间,一阵风经过,四个人又不自觉地往对方靠近了一点。
“头儿……”
“干什么!”为首的四方脸有点不耐烦地喝道。
“我……我肚子有点涨,想尿尿……”
四方脸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怒道:“懒人屎尿多!”他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棵槐树,“在那后面解决,”他抬起下巴,示意站在旁边的矮个子家丁:“你陪他过去,不能落单,有什么事儿就大喊。”
四方脸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前后左右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轻响。他已经连着巡逻三宿了,家里婆娘刚生了老二,还没得空回去。幽幽烛光映出他眼底的血丝,“老爷这是魔怔了。”他盯着摇曳的火苗,喉结滚动,“府里死了人,就去报官,非得搞什么巡逻队,重金请那几个道士除了到处贴符,其余……”
话音未落,他瞥见台阶下细高个家丁僵硬的背影,灯笼光晕勾勒出他微微发抖的轮廓。
“小马,站在那干嘛,过来坐会儿。”
没有回应。
四方脸眼神一变,缓缓拔出长刀,嘴上轻唤:“小马,小马。”
刀锋未完全出鞘时,他听见一声极轻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