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高空,云雾厚重而缭绕,耳膜因气压高低鼓胀,如同闷在不透气的鼓里。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降落,请您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拉上遮光帘。飞机预计将在十五分钟后北京时间17:20、当地时间16:20分到达柬埔寨暹粒国际机场。”
杨桖最后看一眼窗外的风景,按指示拉起遮光板后戳戳程榴胳膊,拽掉他眼罩:“oi睡神,别睡了别睡了,在下降了。”
程榴颤两下睫毛幽幽睁眼:“昨晚是谁让我帮他理行李,自己跑去睡了十个小时的?”
杨桖嘿嘿两声心虚移开眼,双手撑开眼罩原封不动把套回他头上,指尖往下一拉把程榴幽怨的眼睛遮住:“哈哈哈,刚刚是谁在讲话?没事奥老公你接着睡落地了我叫你呦~( ^з^ ;)”
程榴隔着眼罩闷笑两声,没了困意他随手摘下来放进夹层,拿出登机时下发的海关卡。
落地,取行李,过海关。杨桖伸伸懒腰,从早上六点爬起来一路转机到达目的地,实在是有些熬人。他推着行李和程榴一起朝出口走,离开屋檐遮蔽后忽然停在原地,震撼地哇了一声。
在天空中看云,和踩在土地上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所及之处满目艳丽的橘,余晖绚烂得热烈,一路蔓延直至视线边界的远方,如同上帝肆意挥洒着颜料与神谕,血色落日也美的惊心动魄。
夏末沉闷的风此刻也怡然,杨桖呼出口气,神采奕奕。
“假期!我们来啦~”
程榴揉揉他睡翘的呆毛,弯眼附和:“暹粒,我们来了。”
两人与当地的华人向导汇合后出发向民宿,刚坐上清凉舒适的私家车下一秒忽遇暴雨,雨滴重重坠落在车窗上,密密匝匝,晃眼一看玻璃如同一小块瀑布慢慢向下流淌,虽映着阴霾仍旧波光粼粼。
雨来得太急,杨桖在感叹欣赏的同时不由得担忧稍后的行程,向导递了个放心的眼神习以为常道:“柬埔寨是热带地区,别看现在雨来势汹汹,一会儿我们还没进市区它先停了,放轻松。”
杨桖点点头窝回座椅里,程榴不轻不重捏捏他指尖,温热的触感和背后的柔软靠垫一样,令人安心惬意。
杨桖没抽出手,就这么让他玩捏,另一只手抬起把暖烘烘的头靠在自己颈窝:“来,男朋友的肩膀借你,再睡会儿吧。”
程榴轻笑一下,佯装推脱:“你脖子会不舒服,我坐着就好。”
话虽这么说,小动作不停的手和借力靠着的头一个没变。
“开玩笑,当我游戏白打的吗,早就是铁头功第一传人了,好啦你快睡,我生气咯(?`-? )”杨桖小小拔高音量吓唬他,殊不知落在程榴眼里和撒娇没区别。
一会儿要长时间在树林里徒步,程榴确实需要养精蓄锐,他修长的手指滑入男生指缝间,缓缓扣紧。看着十指紧扣的双手,程榴垂眸微微勾起唇,心情颇好地靠在某人的肩膀阖上眼。
一路颠簸安静,下车时雨的确如向导说的那般熄灭,闷润的空气中多了一丝烟雨皮革味,雨倒是带走了些热意,风吹时安闲自在。
两人放好行李即刻启程去第一个景点,吴哥窟。
据说在幽静古旧的宫殿建筑里,当切身屹立在慈怜的神女前久久仰视,高棉的微笑便会轻轻地让宁静从心底悄然萌芽,伸出片闲隐蔽世的茵茵绿荫。
杨桖安静注视着淡笑的石像,历经百年风霜,她平缓细长的眼尾攀附条条墨绿青苔,如同人类眼角爬上的细纹,尘土飞扬间,大自然的摩挲也在那光洁的额头留下丝丝皱纹,可不论容颜如何暗淡,在舒展的眉眼里、唇角的弧度中,悯然于众生的神性,都未曾在岁月的蹉跎里消散半分。
“很多人会朝神像忏悔,把没人诉说的秘密留在这,一身轻松的出去,你们也可以试试。”向导在一旁补充道。
杨桖沉思半晌合眼垂头。
其实没什么暗室亏心的事,也没有满腹忧愁,但见了神女总归要说些什么,于是他双手合十,在心里许愿。
人生至此已然遂心遂意,那就希望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得偿所愿吧。
他想了想,又在心底默默加一句。
还有,希望我和程榴,永远热忱,故旧不弃,生死相依。
忽然一阵微风吹拂,带着丝丝清凉,杨桖诧然睁眼,和垂眼淡笑的女人无声对视。
他愣了愣,抬手接住飘落的棕榈叶,弯弯眼。
一旁同样安静垂眼的程榴恰好抬起眸,两人对视几秒,杨桖抬手勾住他脖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程榴无奈摊手:“清汤大老爷,冤枉啊。”
杨桖笑骂一句,干脆挂在他身上朝殿外走:“放屁,清汤大老爷我可没有。”
两人说说笑笑跨下石阶,没留意身后忽起的风铃。轻音灵动悠然,混着簌簌穿堂风声,少女浮在空中,挥挥手向远道而来的客人道别。
向导带着两人去吃当地东南亚菜,走进四面透风的竹瓦房,杨桖好奇地探头,店内的一方水池倒映出面容:“这池塘周围一圈的竹篮,装的是什么?红豆、八角,还有什么。”
向导安排好座位后笑眯眯解释:“那盘棕色粉末是特产棕榈糖,这里是店里祭拜的位置,柬埔寨是宗教国家,一般大家每天都要祷告。”
杨桖了然点点头,朝空桌走去,坐下后瞄一眼身侧的人,又屁股连椅子往旁边挪挪,翻开菜单摆在两人中间脑袋凑过去:“完蛋了榴榴,现在到你展现看图说话的能力了。”
程榴扬眉,几面菜单翻来覆去连英文都没有,全是柬埔寨语。
此时点菜就是纯粹的抽盲盒环节。
两人窃窃私语着,最后在向导推荐和菜单的插图里随机点了三道特色美食。
一道芒果糯米饭,一道青咖喱鸡,还有一盘当地春卷。
菜上得很快,杨桖举起筷子对着三盘犹豫。
“哎呀没事啦~和国内云贵川渝那的菜味道差不多啦,吃不坏的。”向导笑眯眯劝。
杨桖尬笑两声,夹了一筷子糯米饭送进嘴里,眼睛亮了亮。
“嗯!好吃诶,哇这个椰浆也太香了。”他惊喜道。
又一小块裹满汤汁的鸡块塞入口中,杨桖眉毛上扬语气惊讶。
“嗯?这个也好吃,和国内的咖喱鸡好不一样,有种,怪怪的香味。”再次出乎意料地吃到好吃的,他终于放下戒心戳戳旁边吃了一口春卷的程榴,好奇问:“这个卷咋样,好吃不。”
程榴默了两秒,端起柠檬水抿一口才开口:“好吃的,尝尝吗?”
他夹起自己咬了一口的半块卷,杨桖应了声,就着他的手没什么防备的咬下一大口。
三秒后,程榴目睹了他从“还不错”到“等等”再到“?”的表情变换。
“yue。”杨桖真情实感地呕了一声,把嘴里十分怪异的食物吐尽,扭头就见罪魁祸首已仰头笑得眯起眼,肩膀一颤一颤。
“程榴!!”杨桖皱着脸扑过去勒住他脖子,程榴咳得面色通红。
“啊,”向导抽完烟回来就看到这一幕,他瞟到餐桌上的春卷残骸恍然大悟:“忘记说了,这家店的春卷招牌就是有云南的折耳根,你们吃得惯吧?不行我让后厨重新做一份。”
“咳咳…没事,不用…咳,要喘不过气了,宝宝。”程榴艰难道。
“别叫我宝宝!”杨桖嘴硬呛他,还是松了手,程榴闷咳两声悄悄抬眼望向一旁仍然皱眉的男生。
他低下头小心凑过去,轻声细语:“宝宝?还生气吗?”
“谁是你宝宝。”杨桖一锤子淦碎递来的台阶,塞了口糯米,暗暗较劲着嚼。
程榴忍不住伸手戳戳仓鼠屯粮般鼓起来的半边脸颊,淡笑道:“不生气了好不好,老公?”
杨桖嚼到一半忽然顿住,抬头瞥他一眼,没说话。
程榴歪下头回视他,声音更轻,像是从胸腔传来的气声:“我错了,雨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T-T”
杨桖轻哼一声,过了几秒抬起手,语气缓和了几分,没头没脑道:“吃。”
程榴分神瞥了眼他筷子上的一小块雪白糯米,温驯低头,刚含进嘴里想开口说话,忽然面色一凝。
杨桖终于绷不住,筷子一放笑得四仰八叉,眼里狡黠地看向男人,程榴止住没三分钟的咳嗽回光返照,他扭过头掩唇,肩膀耸动。
终于平复下来,他面色微红的看向左顾右盼、佯装很忙的某人,无奈笑笑,牵住手穿入指缝。
“扯平了,不要生气了宝宝。”他晃晃两人严丝合缝的手掌,杨桖早就没气了,于是笑笑,吧唧一口贴在他脸颊。
“大王原谅你了^ ^”
两人吃完饭出门,天色已晚,回到民宿洗漱完打开窗,明月高悬,清风拂面,吹着微凉的晚风,二人相拥而眠惬意又舒适地休息一晚,一夜无梦。
晓阳破雾,短促轻巧的铃声将程榴唤醒,他缓缓坐直身体,被子顺势滑落露出斑驳红痕。
他呆坐了两秒,扭头去看仍然熟睡的男生,他一条腿搭在床外,胳膊压在被子上,侧头露出的脖颈同样遍布吻痕。
程榴无声勾唇,撩开他额前碎发,低头浅浅地贴了一下,声音缱绻带着早晨的微哑:“宝宝,起床了,今天要去拍照。”
杨桖随意嗯一声,闭着眼拉起被子翻个身,背对试图叫醒他的某人,继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