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裕然尴尬:“好的。”
她又说:“内容不难,挺简单的,你看教材就能学会,有不会的可以直接问我。”
他抿起唇,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你很聪明。”
“但我没你那么聪明。”
程琅用笔抵着下巴,眼珠明亮地转动,开着玩笑说:“那,脑子借你?”
她以为乔裕然听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他顺着她的话来。
“好。”
鸡皮疙瘩徒然起来,脑海中诡异闪过,穿着手术服的人贩子挖人体器官的恐怖画面,她不由得嘴角僵硬。
“还是算了。”
她就此终结这个话题。
坐在一起,距离比在教室里更近,两人的手臂经常碰到,轻微的、不经意间,衣料摩挲,程琅毫无知觉,也不在意。
乔裕然却无法做到像她那样平静,题目就算是干瞪眼看了半天也无从下笔,余光向她瞥去,看到她认真的侧脸,呼吸声很轻,平稳传入他耳里。
他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可脑中空空如也,一不留神,重复而如印刷般的名字,占据他的脑海——
程琅程琅程琅程琅
程琅程琅
程琅程……
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他猛地起身。
程琅被他发出的动静吸引,“怎么了?”
“没事,”乔裕然不敢再看她,“我有点渴,想去喝水。”
“哦,你去吧。”
他离开后,程琅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严肃,导致他喝水都要打报告。不过,平时在课堂上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像怕老师的人。
没再管他,她继续写题。
草稿纸打完半面,乔裕然重新坐回到她旁边。
上半身潮湿,额前深黑凌乱的碎发湿漉漉,水珠砸到她手背上。
程琅抬起头,发现他眼眶发红,状态也不正常,湿发交错地掩在额前,随之而来是粗重的呼吸声。
“乔裕然?”她叫了叫他,没有任何回应。
他仿佛没有听见,手指颤抖不停,不听使唤地在桌面上拍打,关节泛起白,握紧的笔从手中滚落。
程琅疑惑他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遭受了什么刺激,反应突然变得不正常,与其说是情绪上头,不如说他这是发病。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也不是医生,医疗知识学的是怎么救溺水的人,总不能乱套公式直接对他做心肺复苏。
“乔裕然,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能听见就点头。”程琅捧起他的脸,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慢睁开眼,动作很小地点着头,呼吸声沉重。
她问:“难受?要我打120吗?”
“不……”乔裕然艰难出声,整个人朝她怀里倒去,“不用。”
为什么会突然发作……
他在洗手间里想起她,心脏像过电,滋啦滋啦,很快地,一股充实的愉悦填补了他,像酸甜的梅干塞进嘴里,咀嚼的汁水顺着牙齿流进喉咙,令人心口发颤……他钝化的脑子里,难以处理这种陌生的情感。
打开水龙头,等到蓄水池蓄满,就将整张脸埋了进去。水流温和地将他包裹,他习惯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来缓解伤口的疼痛,比起一阵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窒息反而算是温柔。
肺部的氧气逐渐被夺走,他从脑中尽力翻找出贴切的词语,悸动?喜欢?他喜欢她吗?
灼烧般的疼痛袭来,在完全窒息前,他抬起头,看到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是镜中的他,他在凝视自己。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道咒骂声,说他臭,臭死了,身上有股洗澡也散不去的臭味,像泔水桶,死了之后尸体埋进土壤里,也要散发臭味来恶心人。
手泡在水里直到发白,短暂的清醒,他意识到自己并非一个完整的人,他残缺、敏感,而她鲜活、聪明,他的结局是在未来某一天,安静地死去。
“你有药吗?我帮你去拿药。”看着他闭上眼,程琅害怕他晕过去,用手拍拍他的脸,试图唤醒。
“不想吃……”乔裕然回答得极为缓慢,眼睛睁开一条缝,透出疲惫,“就这样吧。”
他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