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绡却无暇关注这些,原因无它,夕园新来了五十多匹阿哈尔捷金马,叶兰绡要照顾这些尊贵的天马,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老囤户已经在马厩外等了叶兰绡好一会儿了。
叶兰绡终于给所有的马喂完草,坐下来请老囤户喝茶吃点心。
“叶姑娘,你最近做梦吗?”老囤户轻声问。那声音轻得发飘,像从另一个世界传出来的。
“还好,不太做梦,主要是忙得没时间睡觉。”
才怪!噩梦就没断过!
“我最近总做梦,梦到有人跟我说:你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只差你一个人了。”老囤户恐惧地说。
叶兰绡心下一惊,因为她也经常做类似的梦。
叶兰绡没有答话,与老囤户对视了一眼,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
送老囤户出门时,叶兰绡送给她一个带着体温的平安符。
“这是我太奶奶给我求的,现在送给你。”
老囤户像抓住救命稻草:“哎哟我就缺这个东西,发梦的第二天我就戴了祖传的铜钱,睡了两晚好觉,没想到第三晚铜钱就没作用了。”
她已经先后戴了桃木、玉佛等等辟邪之物,都很快宣布失效。
这夜,叶兰绡在马厩中枕着稻草睡了,她的四周都是打着响鼻的马匹,这让她觉得比在人世待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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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兰绡在见过老囤户的第五天后,再一次见到了老囤户——这一次是参加她的丧礼。
老囤户“失足”掉进了水里。
叶兰绡跟在送葬队伍后面,走过长长的亡灵胡同,这是她第一次走进邵家这条最隐晦的胡同,只见它夹在两堵高墙之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叶兰绡觉得这条胡同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峡谷。
邵家给老囤户准备的葬礼形式是水葬。
——至此,那艘船上的一百零八个人,只剩下叶兰绡一人还活在人世。
邵家众人都离叶兰绡远远的,生怕沾上她会带来什么不幸。他们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丧礼结束后,所有人都坐车走了,可没有一辆车愿意搭载叶兰绡。
叶兰绡只好徒步回去。她没打算就这样逃跑——想在邵家地界跑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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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兰绡回到邵家时,天已经黑了,邵家门禁很严,所有的门此时都关闭了——只给叶兰绡留了个西小门。
西小门,当日邵知慈宁愿飞也不愿走的门,今日却为叶兰绡打开了,看来他们真的觉得她已是将死之人了。
叶兰绡穿过亡灵胡同,胡同的墙壁上每隔五米便镶嵌着一盏寒灯,那灯光白而薄,只比月光明亮些,一点不符合邵家阔绰豪横的作风。
叶兰绡在胡同里兜兜转转了半天,就是摸不到尽头。她想不明白——明明出来时是笔直的胡同,怎么回去时它会变得弯弯曲曲的,像迷宫一样。
她想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她看过一个至今无法说服她的科学解密,上面说“鬼打墙”是由于人双腿的长度是不一样的,走多了路之后便会像圆规一样在原地转圈,于是就出现了所谓的“鬼打墙”。
叶兰绡现在亲身验证了这种说法有多不靠谱,因为她不仅在原地踏步,还感觉身后有个大高个在推自己,叶兰绡伸手往后一抓,却抓了个空。她回头,长长的胡同里空无一人。
她想靠着墙壁行走,但那墙壁似乎离她很远很远。
后面那个大高个又出现了,他重重推了一把叶兰绡,叶兰绡的头磕在墙上,当场见了血。
这血让叶兰绡瞬间清醒。
叶兰绡仿佛踏碎虚空,终于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她失足狂奔,一口气跑出了亡灵胡同。她穿过西小门,一直跑,一直跑,血流过她整张脸,使她看起来面目尤为可怖。
她要去问问邵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作为邵家家主,对现在发生的一切一定心知肚明。她一定要一个解释!
——但她甚至没能敲开夕园的第二道门。
叶兰绡身边有匆匆走过去的人影,大家都避着她。
“快看,是家主在放孔明灯!”有小孩掩饰不住雀跃。
叶兰绡擦去眼皮上的血,抬头望去,只见数千个孔明灯在天空中像星星一样摇曳,每一盏孔明灯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慈”字,叶兰绡认得,那是邵峋的字迹。
叶兰绡定定地站着,仿佛脱胎换骨,如果说五分钟之前,她还对邵峋有一丝绮念的话,那么在这一刻,她已经将他从心底连根拔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