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祁越:“多乱?”
“当朝圣主昏庸无能,一味追求长生不老,贪图享乐,宠幸妖妃,选小人用奸臣,害死无数忠贞之士,”风相心底一痛,“我武林帮三朝以来忠君爱国,山中隐士亦曾入朝为官,新帝登基后却以乱匪为由肆意屠杀......如今边患未消而朝中势力勾心斗角,皇帝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开国库修宫殿,人力不足则以各家各户壮年男子代之,民不聊生。”
祁越觉得有些沉重。
也难怪,世道乱了,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无法通过武力获得新生,便只能寄希望于不存在的未来,因此我国古代才诞生了那么多诗词歌赋,他们没办法在这个乱世中以现如今的样貌活下去,而一个人的力量又无法撼动早已衰颓昏庸的王朝,他们一旦反抗便会被杀头被株连九族,诗歌就成了这些人用以对抗暴政的秘密武器。
文字狱也是这么来的。
清醒的人读清醒的诗,愚昧的人被清醒的诗唤回理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高位者感受到了不详的气息,惊恐他人篡夺江山,更是不愿将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放下,便会用暴力施压。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但还是那句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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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推翻朝廷。那你还在这里躲清闲?”祁越一笑。
风相眸光温凉:“现下武林帮人数锐减,元气大伤,以我等之力继续对抗朝廷是为以卵击石。”
“你们就没想过拉拢一些人?”祁越道。
风相:“招贤纳士,会被镇压。”
祁越起身,拍拍他的肩:“哎呀,你不要这么迂腐嘛,从民间招贤纳士怎么可能会达到最好的效果呢?你想想,擒贼先擒王,皇帝老儿那么残暴,朝中难道就真的没有哪怕一个两个清醒之人?”
“大多都被株连九族。妖妃乱世,贤臣能将皆不被重用,如今魏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谁还敢继续进言。”
祁越啧啧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三国演义看过吗。”
风相:“那是何物?”
祁越一拍脑门:“忘了你们这儿是架空。看没看过不重要,三国演义里有个诸葛亮,主角呢,叫刘备,这刘备乃是汉景帝刘启之子中山靖王的后裔,他呢,在东汉末年的时候想要振兴汉室,但是却屡战屡败。后来呢,他听说山中有个叫诸葛亮的隐士,又听说这个诸葛先生呢,才高八斗有望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他就去三顾茅庐请这位高人出山当他的军师。”
“你说了这么些,”风相道,“是已经有对付朝廷的策略了?”
祁越尴尬道:“没有。我只是告诉你天无绝人之路,万一你们武林帮哪天碰上个诸葛先生,说不定一切困难就都迎刃而解了。”
风相微微叹息。
祁越揽住他的肩膀:“不要这么悲观嘛兄弟。大不了就是一死,总会有那个天选之子能把日月换新的。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呢——是把你爹还有那个刘老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好把我的污名洗干净啊!这个叫祁越的已死之人可能屠了你满门,但是刘老头拿来对付你的毒真跟我没关系啊!我刚穿来不想被千人指万人骂啊!”
风相淡淡点头,大概是已经被迫接受了此祁越非彼祁越的事实:“嗯。”
祁越放开他,高高兴兴地在院子里蹦了几步。
风相在他身后看着,眸底闪着些若有若无的情绪,手中的竹笛好像又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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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想到什么,一转头,看到这小子满脸的苦大仇深,便折返回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竹笛。
风相不解地看着他。
他道:“这东西是你那个小义父给你的?”
“嗯。”
“我是他,他是我,我穿到这儿这么些天还从没见过古人的笛子长什么样呢,”祁越拿在手里不断把玩,“旧是旧了点,不过这上面的竹叶倒是栩栩如生。”
风相:“也出自你手,是你亲自雕的。”
祁越感叹一番:“我可真牛逼。会造毒会作诗会雕刻还会耍剑骑马,妥妥男主啊。”
而后他又惆怅了起来:“可惜了,在这篇文里,这种不凡之辈居然发展成了一个因为痨病嘎嘣一下死在下人房里的炮灰。”
“若是真想不起来,”风相轻声道,“不想也可。”
“算了,”祁越说,“既来之则安之。”
风相:“嗯。”
祁越看着他:“你会吹笛子也是那小义父教你的?”
“是。”
“所以我还会吹笛子?”祁越有些意外,“我六边形战士啊。”
风相:“你若想听,我......”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祁越作出一副吹笛的架势比划着姿势,而后轻笑一声:“巧了不是,我在我们的那个世界,也会吹笛子。”
风相眼底映着他的身影,仿佛同多年前的那个人在某个时空里重叠。
风相温柔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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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试了两个音,便胸有成竹了。
他不知道该吹什么,所以吹了一段《乌兰巴托的夜》,他想古人的笛子无膜,这首很适合拿来吹,而且十分应景。
一人立于风中,一人站于其后。
笛声悠扬。
又诉说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孤独。
——我从未到过此处,但我却感受过了这里的一切。我从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我却真的看到了他,与他并肩而行,可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当年从戏剧学院毕业,祁越并不知道这首《乌兰巴托的夜》原来是这样凄清,他匆匆忙忙地过完了大学四年,他没有触摸过歌曲的底蕴。
而今他懂了。
这种与另一世界交汇后的空虚和怅然,他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与生命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活下去。
要在这个乱世中替祁越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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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祁越放下笛子。
风相道:“好听。”
祁越温和一笑:“乌兰巴托的夜。”
“什么?”
“这首歌......啊不,这首曲子,”祁越说,“在我们的世界里,名为《乌兰巴托的夜》。”
风相问:“是哪几个字?”
祁越沉默一阵。
“我不会写繁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