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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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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忱贪生怕死,他请你来,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但他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他知道,李闻棋在宋漪手上。”

宁展阳眼神狠辣,扫视着这群于他而言的不速之客,眼里的恨意仿佛要喷薄而出,化作利刃,将所有人捅个对穿。

“李闻棋身死的那个夜里,屋里除了宋忱和黎思之,还有宋漪,甚至毒死他的那碗毒药,都是宋漪亲手端过去的。”

宁展阳原本不知道这些,直到宋涟去世。

李见尘头脑稍微转一转,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啊,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宋涟报仇吧?”

“大少爷不是自裁的,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是他们活活逼死他的。”

宁展阳至今都记得,宋涟躺在床上吐血的样子,那温热的发了紫的淤血泡红了大半的床褥,连床下的地板上都是。宁展阳用一条毛巾不断给他擦,可那些血就是止不住,宋涟不小心吐了他满手,淤血从指缝中淌了下去,宋涟还向他道歉:“对不起。”

宁展阳一个劲儿地摇头,可喉咙里却像压了一块铁,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想背上宋涟,带他去找大夫,对方却制止了他,轻轻地笑了笑:“别去,别去。”

宁展阳那会儿也年轻,和尹晓棠差不多大,没见过什么人,在短暂的前半生里,他的世界就只有宋涟一个人。

“少爷,少爷。”宁展阳想劝他,可怎么都劝不住,宋涟脸色惨白,嘴上毫无血色,哽咽着:“我要是死了,你就一把火把我烧了,然后一个人离开这儿,知道吗?”

宁展阳还是摇头,眼泪就涌了出来,抱着他嚎啕大哭,宋涟见状,不声不响地推了推他:“我身上脏,别哭了。”

可宁展阳没有听,仍是哭得肝肠寸断,宋涟没有办法,便摸了摸他的头,哄道:“哭吧哭吧,没事儿,你要想留下,便留下,要是真的走不了,哪天来奈何桥下寻我,我也认你。”

他说着这些话,和平时没有两样,可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这个江心洲,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来。

宁展阳守着他,直到他的身体变冷变硬,宋漪和宋忱才先后踏进了这个屋。

“哥!”

“儿啊!”

一声又一声,这会儿两个人倒是哭得比谁都伤心,一个哭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哭自己没能照顾好大哥。

只有宁展阳没有哭。他好像把眼泪流尽了,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无神,有个和他认识的小仆役来拉他,他才忽地动了动,一头撞开了这个人。他双手紧紧抱着宋涟,根本不愿松开。宋忱怒喝,骂他是不长眼的东西,命人架住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人拖远,宁展阳没有大吼大叫,他的少爷尸骨未寒,他不能这样让对方失了体面。

少爷得风风光光地入土为安。

宁展阳想着,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无声地抗议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仆从可不管这些,硬是拽着他在地上拖行了很远,宁展阳的指甲盖都翻了起来,血肉模糊。

他挨了好一顿毒打,被关进了一个偏远的黑屋里,滴水未进。

宁展阳没有睡,他在地上画起了“正”字,粗略得劝着时间。

大概过了五天,那个房门忽地被打开了。

是宋漪。

端庄娴静的二小姐命人将他扶起来,轻言慢语地说着:“大哥马上就要下葬了,我去求了父亲,让你送他最后一程。”

宁展阳抬眼,眼里早已布满血丝。

他知道宋漪的目的。

于是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向她下跪磕头:“谢二小姐大恩大德,属下今后必当唯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起来吧,去收拾收拾,马上去见大哥最后一面吧。”宋漪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便轻飘飘地走了。宁展阳从昏暗的屋内走了出来,外头仍是黑夜,那些人点着火把,一个个人影被无限拉长,仿佛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

宁展阳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去江边冲了一遍自己,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去见宋涟。宋家所有人都一身素缟,他也不例外。宋漪说是让他见宋涟最后一面,实际上也只是和那群仆从跪在一起,远远地朝灵堂磕头。

宁展阳望着那挂满白绫的灵堂,望着那昏黄的烛火,簌簌泪下。

宋忱其实并不喜欢宋涟这个儿子。

他毕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为此求娶了林采荷,生了一双儿女。可这个儿子,宋涟,养在听海崖,和李闻棋一道长大,竟是个心性纯良之人,并不热衷所谓的成仙之道。宋忱对此极为不满,多次敲打,可宋涟并不在意,反过来劝他,修行之奥妙,在于精神永存,而不在□□永续。

父子之间日渐生了嫌隙。可宋涟没有发现,彼时的他正少年意气,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父亲对他的怨念。

可小他几岁的宁展阳却看出来了。

也许是从小寄人篱下的经历,使得宁展阳更懂得察言观色,他早早看出来宋忱对宋涟的不满,他由衷地担心起来,他劝宋涟不要再和宋忱起冲突,可对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古往今来,父子之间有观念上的冲突很常见,这有什么的?你不要太担心了,阳阳。”

宋涟叫他阳阳,就像李闻棋叫自己徒弟灿灿那样。

可宁展阳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他已经是个少年人了,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他直觉宋忱不简单,可劝到最后,宋涟一句“虎毒不食子”还是让他沉默了。

的确,虎毒不食子。

宁展阳喃喃着:“少爷,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天。”

没有谁会希望天塌了。

宋涟愣了愣,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着:“你放宽心吧,天不会塌的。”

宁展阳点点头,他从记事起就在宋家干杂活,不知父母名姓,时常遭人殴打,若不是宋涟将他带在身边,他还不知能不能活到这个年纪。

所以宋涟就是他的天,他的乾坤日月,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可李闻棋的去世,给了宋涟一记重击。

他哭得撕心裂肺,没多久就病了。宁展阳心急如焚,终日守着他,却不见对方有一丝好转。而听海崖的掌门之位,因为宋涟的病倒,最后落入黎思之手中。

“不成器的东西!”宋忱在宋涟病榻前,狠狠踢了一脚那床板,听得站在一边的宁展阳胆战心惊。

宋涟微闭着眼,没有回应,宋忱便对宁展阳耳提面命:“照顾好少爷,要是他好不了,你也给我一起陪葬!”

“是。”

宁展阳不觉得害怕,他的天若是塌了,他还有什么盼头?还活下去做什么呢?不如一起做了一抔黄土,倒也落得个干净。

可宋涟却觉得对不起他,待宋忱走后,对他说:“连累你了,对不起。”

“少爷,你不要把所有事都揽在你身上,这不是你的错。”宁展阳劝慰着,“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放过自己吧,李师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你这样。”

宁展阳和宋涟一样,都称呼李闻棋为李师兄,因为宋涟觉得这样亲切,不至于生分。

可如今听在耳里,落在心上,宋涟却心痛得厉害:“阳阳,我觉得师兄的死,不是一个意外,可是我不敢去追查。”

他心有所感,又和李闻棋一样,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宁展阳劝道:“少爷,不想追查就不追查了,你先养好身体,等哪天你想明白了,再去寻找真相也不迟。”

宋涟忽地呜咽起来,宁展阳抱着他,轻轻拍拍他的背,不敢再多言。

这件事本来可以到此为止的。

如果宋漪没有发疯,将李闻棋的尸身带回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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