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松开我,有事坐下来慢慢说。”孙雪华垂眸,李箫箫却不肯听,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坐下来谈?我跟你说,这个庄上吃人的恶鬼,本就是庄主默许的,你要是把这件事捅破,宋庄主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庄主默许的?”
“对。”
孙雪华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人一旦起了贪嗔痴恨,欲念横生,多半会走上歧途,这种滋养恶灵,为祸一方的行径,他见过许多。
可是——
孙雪华念头一转,反手握住李箫箫:“我走了,你怎么办?”
对方很明显一愣,定定地望着他。
孙雪华想知道答案,想知道这人究竟有没有在骗他。
李箫箫知他所想。
可这紧握的手,真是让人一点都不想松开。
李箫箫低眉:“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说出来,也是让你笑话。”李箫箫轻叹,“我跟你说过吧,我是庄主请来的客人。”
“嗯。”
“我与宋庄主根本不认识,但我祖父却是与其交好。我祖父生前是一位修者,精通回魂之术,可以将死者的亡魂召回,依附于献祭者身上。他老人家本意要将此等绝学传授于我,可我自小怠惰,没能继承他的衣钵。”
李箫箫说着,嘟囔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这种事情,太残忍了,死就是死了,为什么还要再这样反复折磨逝者?为什么还要不停地有人献祭?所以我不愿意学。”
“你是对的。”孙雪华十分郑重地给予了他肯定。
用词简单,却重如泰山。
李箫箫注视着他,一双眼睛明亮澄澈,像是无比感激,再开口时,已有几分哽咽:“我是一个多月前接到宋庄主邀请的,他是我祖父故交,我不好拒绝,但他请我来,便是希望我能施展这回魂之术,请来他们宋家的祖师爷。”
“宋庄主说,这庄上有恶鬼,已经生食了好几个人,可他不希望事情闹大,因为那恶鬼与他颇有渊源,只希望请来祖师爷,好好与那恶鬼说道说道。我一寻思,这庄上闹鬼,不应该去请那些宗师什么的吗?宋庄主又不是不认识,他没办法,那些道长还没办法吗?”
“所以我就觉得,他就是年纪大了,疑神疑鬼的,我就——”李箫箫抿了抿唇,“耍了点小花招。”
“你骗宋庄主说,你已经招魂成功,现在你就是宋家的祖师爷。”孙雪华指明要害,对方脸色微红,赧然道:“你不能这么说,我初心是好的,谁知道,我才宣布招魂成功,我院子外头的守卫就遭了难,我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
“所以你夜夜吹箫,夜夜苦闷,就是因为骑虎难下吗?”
“是啊。”李箫箫很是难过,“现在更难了,还害得你也遭殃。所以你赶紧走吧,我留在这儿,替你争取一点时间。”
“不必。”孙雪华联想到几日来的种种,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招魂一事,只有庄主和守卫长知道吗?”
“对,因为事关重大,庄主只带了守卫长前来护法,其他人一概不知,对外也只说我是来贺寿的伶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金伯涛与宁展阳对李箫箫的态度截然不同。
孙雪华心中积压已久的疑云散去许多,淡然道:“你放心,宁展阳伤不了我的。”
“可是——”
“无论何种缘由,都不能放任恶鬼食人。”孙雪华正声。
李箫箫仍是担忧:“可他们好多人,你单枪匹马,如何能赢?”
那日光一点点透过窗棂,像散开的飞雪,落入他的眼中,渐渐融化,变成水珠,仿佛是一滴又一滴晶莹的眼泪。
孙雪华晃了下神,以为他又要哭了,轻声安慰着:“你不要担心,若是实在害怕,就先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我了。”
孙雪华几乎很少说这样轻缓且长的句子,可每字每句,又像完完全全发自肺腑,像冰雪初融,退去那些冷硬、肃杀,露出柔软的春光一般的底色。
李箫箫在此时此刻,感觉到自己是个真真切切的恶人。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要得到的,必定会得到。
“我晚上和你一起去。”李箫箫悄悄地,附耳告诉他宁展阳的计划。
当然,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