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雾竹的妖王。你们感知不到雾竹是妖,但即便知晓,也必定不以为意!我们的命,我们的躯体,我们与大地的联系,在你们眼里没有几十年假活重要!
“风家没了,你们为保住苏俊诗的魂魄,自行去花州伐竹,却不知四方天尾随你们,将雾竹全族伐尽!!!我发誓一定要风月两家和四方天付出代价!!!”
绵魅说到后面,骤然停下来——大声说话实在太费精力了。缓了一会儿,她冷冷开口,“故事听完了,做个明白鬼吧。”
月家人都已经愣住。她操控风随肆的手,提起青铜古剑。她第一剑挥向月城萋院中那颗梨树,梨树底埋藏着雾竹制成的苏俊诗灵位牌。
月城萋大叫:“不!!!”
绵魅拿到灵位牌,对他笑了笑,而后使用灵力,将灵位牌化为齑粉。
“不!!!”
绵魅道:“其实她的魂魄根本没有进过灵位牌,她根本不想以这种方式留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可见过她回应过你,哪怕一次?”
月城萋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痛哭流涕。
人要花许多年去成长,死却只在一瞬间。
雾竹要花许多年才能长高一寸,被砍倒也不过一瞬间。
月府很快只剩“风随肆”一个活人。
绵魅感觉自己快要消散了。一缕残魂,附着在盘桓上伪装成剑灵,又能活多久?要不是盘桓的铸造材料里也有雾竹,她也不能寄身于盘桓。只是别的族人的躯体,终究不是她自己的。
她也想起一些事来。
十几年前,她趁月空落敲响风随肆的门,风随肆乱了心智时,短暂地占据风随肆身体的主动权。风随肆事后还感谢她帮自己免除走火入魔的风险。
她暗自嘲笑风随肆的傻气,但还是得承认风随肆的大智若愚。
几日前,玉州茶楼,绵魅感觉到这幅身体失力倒下。
她喃喃道:
“多谢。还有……抱歉。”
月家两兄弟没在月府也是好事。毕竟她不想杀他们。他们见到自己杀他们亲人,肯定会阻拦,届时恐怕刀剑无眼。
风随肆也好好活着吧。
祖上血孽,后辈无需偿还。
只是……
她一剑破开月府祠堂。
谁来放过她的族子族孙?!
月府的火烧得很大,像是生死殿当年的那场火,像是风愉北辰鸿客死去那夜的火。也像四方天砍完所有雾竹,在山头放的那把火。
她不像风随肆,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在群魔之地使用传送符有被群魔追随、扩散魔种的风险。月天清只有御剑穿过花州群魔,直到到达花州与玉州的交界,而后才使用传送阵抵达零州。
他抬手查看风随肆的位置。
月府?
月天清没有多想,御剑飞进零州。
……
头好痛……
“嘶——”风随肆捂住后脑勺,缓缓坐起来。只是入目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周围怎么起火了?
风随肆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又缓了片刻才认出,这居然是月府!
【发生什么了,前辈?】
绵魅没有回答他。
风随肆隐约想起什么,嘴唇颤抖。
【“多谢”?“抱歉”?什么意思?前辈?!】
【前辈?!!】
绵魅没有回答,或许是沉睡了,或许是像往常一样装睡,又或许,她离开了。
风随肆不愿去想她的话可能代表什么意思,最终勉强走了两步。
脚下踩到一个硬物。
是一把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各种猜测炸开了锅,乱哄哄在他脑内尖笑,他险些站不住。
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月府,为什么月府会起火?人呢,大家都跑出去了吗?
他跑出月府祠堂,看见外面满地鲜血。
天色晦暗,穹顶下沉。火焰与鲜血交织,说不清谁更抢眼。血液汇流向低凹处,而在那里,月天清正跪坐在地上,抱着班雅。他垂着头,松开的长发掩去他的神情。他身侧,横七竖八地躺着月城萋、月咏、桑椹、枇杷、苹安、花楸等人。
风随肆错愕:“天、天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月天清缓缓用手合上班雅的眼睛,缓缓将母亲尸身放平,而后起身,冷然道:“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寻霁剑指风随肆,剑尖亮得夺目。
“为什么你要突然回月府?为什么他们……”月天清哽咽,跳过几个字,“为什么你剑上有血?!”
风随肆看向手里的盘桓,发现盘桓剑身上抹灭不去的干涸血迹。地上血迹走向月府祠堂——自己醒来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知道?”月天清嗓子里涌出一声笑腔,“是被妖魔附体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哈哈哈哈哈。”
妖魔附体。
想起绵魅的话,风随肆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再细想。
“我确实毫无印象。我们先、先把他们搬出去,这里的火烧得太大了……”
闻言月天清抬手,一掌撑天,灵力化雨,月府的火势在呼吸间被大雨浇灭。而后他看向风随肆。以眼神无声逼迫风随肆回答。
风随肆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忽而想起自己和月天清重逢时,月天清说对他说,“我永远相信你。”
那现在呢,是因为相信他所有没有立刻动手吗?他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忽而,一道人声打破他们间焦灼暗涌的氛围。
“风随肆!!!”
得到月天清的消息,匆匆赶到的月空落看见满地鲜血,血泊中的亲人,对峙的月天清和风随肆……感觉全身血液涌上,怒目切齿,一剑向风随肆劈去。